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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08:21 作者: 劉狗花
    徐渡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顧長筠家沒落之前,父親房中也有幾房姨娘。顧長筠自小耳濡目染,深諳後宅爭鬥之道,來了靖王府,就尤其愛在外人面前演這酸溜溜的戲。

    他平日裡不太搭茬,想來霍無咎也不會搭理他。

    果然,霍無咎一言不發,倒是後頭的孟潛山笑嘻嘻地躬身道:「這是自然!霍夫人來了府中之後,一切都好,也勞顧夫人掛心了!」

    說著,他暗中拿胳膊肘捅了捅孫遠,笑眯眯地接著道:「不知二位夫人在此對弈,奴才愚鈍,擾了夫人們的雅興……孫遠,還不快跟兩位夫人告辭?」

    孫遠聞言,連忙聽話地對二人行禮。

    可是,不等他告辭的話說出口,顧長筠笑著開口打斷了他。

    「急什麼?」他道。「來了就走,孟潛山,本夫人是吃人的老虎?」

    徐渡瞥了他一眼。

    他勸過顧長筠多次不要胡鬧,但也知道,顧長筠早年曆經大起大落,養成了這番遊戲人間、見誰都要不怕死地要逗一逗的性子,輕易是改不掉的。

    見孟潛山被問得直賠笑,徐渡開口打圓場道:「若無要事,也不急著走。霍夫人可會下棋?方才我與長筠正膠著呢,若是會,霍夫人不如來看看,此局當如何破之?」

    霍無咎淡淡瞥了他一眼。

    他最討厭下棋。

    他父親是個臭棋簍子,手下的軍師卻是個圍棋國手。陽關偏遠,他父親不願放過任何一點教育他的資源,便強按著他,讓他跟那個笑面虎軍師學棋。

    他不耐煩玩這無趣的黑白棋子,就總搗亂,直氣得他父親沒收了他最喜歡的大宛馬作為要挾,才逼得他硬是學會。

    會了,不代表就喜歡。

    霍無咎冷眼掃過面前徐渡。

    磨磨唧唧的和泥棍子,令人心生厭煩的黑白棋盤,惹人煩的東西,還就湊到了一起。

    身後的孫遠聽到徐渡這話,左看右看,不知該聽誰的,就見霍無咎抬手,示意他等在原地。

    孫遠連忙照做,就見霍無咎握住了輪椅的木輪,逕自行到了棋盤邊。

    徐渡看向他。

    就見霍無咎坐在棋盤旁側,淡淡垂眼,掃視了一圈棋局,半點不假思索,便伸出了手,拿起一顆黑子,落在了棋盤上。

    徐渡一愣。

    但霍無咎沒給他開口同自己說話的機會。落了那一子,他便逕自收手,按在了木輪上,手下一發力,輪椅便轉了個方向,徑直行遠了。

    「走。」他開口道。

    孫遠連忙上前推上他,孟潛山急匆匆地向兩人行禮道別,也跟著走了。

    顧長筠一路瞧著他們,直到看他們走遠了,才面帶驚奇地對徐渡說:「你瞧瞧,不愧是當將軍的,即便關在後宅里,還是這般又狂又野,目中無人的。」

    卻聽徐渡沉默著,一句話都沒說。

    顧長筠沒等來徐渡的搭腔,轉過頭來看他,就見徐渡緊盯著盤上的棋局,面無表情,不發一言。

    顧長筠笑著調侃他,順著他的目光往棋盤上看去:「這棋盤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

    便見棋盤之上,原本徐渡的白子,將他的黑子幾乎逼進了絕境,卻在霍無咎那一子落定之後,黑子如反撲的困獸,一口咬在了白子的咽喉之上。

    棋盤之上,局勢一轉,黑子自頹勢復起,氣勢洶湧。

    顧長筠愣了愣,笑了起來。

    「他下棋挺厲害啊?」他道。

    徐渡卻搖了搖頭。

    就在方才,霍無咎落下那一子,收回手時,抬眼看了他一眼。

    沉冷的黑眼睛,像那顆烏黑的棋子一般,洶湧而狠辣,冷得讓人直墜寒潭。

    一瞬間,徐渡感覺後背都冷透了,似乎霍無咎想要殺得片甲不留的,絕不只是棋盤上的白子。

    片刻之後,他笑了笑,搖了搖頭。

    顧長筠問道:「想什麼呢?」

    徐渡沉默了片刻。

    「沒什麼。」他說。「只是不知……我幾時招惹了那位霍將軍。」

    ——

    過了正午,便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江隨舟眼底烏青,懨懨地上完了早朝,便又趕去了禮部。

    即便季攸已極照顧他了,卻也不能全然什麼都不讓他做。這日見他臉色極差,季攸看了看外頭尚早的天色,便讓他去城外迎一批會場鋪陳所需的材料。

    季攸笑著對他說,按照帳冊清點明白後,不必回禮部復命,讓人將運材料的車自趕到禮部院中即可。

    江隨舟知道,他這是特意放水,讓自己公幹完了,可以提前回府。

    他心下頗為感激,既感謝季攸其人秉性溫和,是個十足的好人,又感謝自己那日多嘴,跟季攸多聊了幾句。

    卻沒想到,打他從禮部出來後,雨便越下越大。

    剛出北城門,便有人來報,說是運送材料的馬車在城外十里處陷進了泥里,出不來了。

    這下,便是好一番折騰。

    城外的雨比城中的下得要大些,況且臨安城外本就是土路,後主來此之後,手裡那點銀子光顧著給自己修皇城了,壓根沒動過修路的心思。

    因此,原本午後便可迎來的材料,硬是折騰到天色擦黑,才堪堪運到城門口。

    江隨舟跟著在城外吹了一整天濕冷的風,待到車隊趕來,還要指揮手下清點數目、清理乾淨泥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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