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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2:08:21 作者: 劉狗花
他抬手揉了揉額角。
吵死了。
就在這時,一直伺候在他身後的孫遠小心翼翼地上前,往他的手裡塞了個東西。
霍無咎抬頭看向他,就見孫遠渾身僵硬,緊張幾乎寫在了臉上。
「這是……是有人,讓小的送給您的。」孫遠壓低了聲音,磕磕巴巴地道。
他從沒做過這樣的事,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為難了。
前一日他將霍夫人推到院中,便在出府時被人攔住,塞了一錠銀子,讓他帶信給霍夫人。
王爺是什麼樣的人,霍夫人又是個什麼身份的人?他自然不敢做,匆匆拒絕了就跑。幸而那人不是個窮凶極惡之徒,見他這樣也沒再強求,更沒殺他滅口。
結果第二日,王爺就吩咐,有什麼信件物品,只要有人送,便要私下交給霍夫人。
這反倒把孫遠嚇傻了。
但是,王爺既這麼說了,他也不敢不照辦。
這日夜裡,他出府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那個人。
「只當我求你,將這信送進去便可。」那人道。「霍將軍不是那種不謹慎的人,你只要送到,他不會留下馬腳牽連到你。」
孫遠頓了頓。
既……既然是王爺吩咐的……
見到他猶豫,那人臉上立馬露出了希冀:「如何?可以加錢,這好商量!」
孫遠向來老實,聽到這話,嚇得已經結巴了。
也……也不是錢的事。但是,他似乎也不能只說,是王爺讓他帶信的……
支吾了片刻,孫遠開了口:「嗯,要加錢。」
那人忙問:「加多少?」
孫遠頓了頓,羞赧地伸出了兩根指頭。
「……加二錢銀子吧。」
那人:……?
於是,帶著「這人怎麼加價還加得這般實惠」的疑惑,那人還是將信交給了孫遠,又由孫遠交到了霍無咎的手上。
霍無咎看了一眼手裡的信封,抬起頭,審視的目光落在孫遠身上。
孫遠被他看得心虛,大氣都不敢出,在那兒站得像根竹竿。
「誰讓你送來的?」霍無咎壓低聲音問道。
孫遠結結巴巴:「不認得……」
霍無咎道:「我是說,許你送信給我,是誰的命令?」
王爺不讓說的!
孫遠抖抖嘴唇,一言不發。
看到他這幅模樣,即便他一個字沒說,霍無咎也明白了。
……匪夷所思。
他年少時也跟著父親回過一兩次鄴城,從來不記得自己跟這位靖王有過一面之緣。
他能說出心悅自己的話,就極其離譜。但是,聯想到他這幾天的表現,好像又是這麼回事……
那副色厲內荏、強作兇悍,又莫名待自己極好的模樣,似乎都有了解釋。
但是……
他非要動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也便罷了,這幾日他偷油耗子似的小心翼翼地關注照顧自己,霍無咎也看在眼裡。不過……
他拿著信封的手,緩緩地在紙質封面上摩挲了起來。
他可是敵國押解在此的戰俘,這種東西也敢往他手裡送,他一時不知那個靖王是膽子太大,還是人太傻。又或者說……
霍無咎不解地皺了皺眉。
感情一事,真能將人蒙蔽至此,連家國和性命都可以排到後面去?
兵法權謀,他向來精通,但是涉及到這種東西,他便一片空白。
沒經驗,使得他一時間失了判斷力。
他的陣腳忽然有些亂。
仿佛自己再有什麼籌謀和算計,都是仗著對方的偏愛而肆意欺負他似的。
——
待孫遠頗有眼色地退下去後,霍無咎打開了手裡的信封。
信紙被人攥得有些皺,依稀可見那人在寫信時,是何等的義憤填膺。
霍無咎抬眼看向窗外。
孟潛山正在院中跟送來輪椅的木匠說些什麼,那木匠匆匆地拿紙筆記錄,想來是孟潛山在讓他修改。一見孫遠出來,孟潛山連忙將他招呼了過去,竟是讓孫遠坐在輪椅上,由著孟潛山在院中推來推去。
應是在試那輪椅是否結實。
霍無咎垂下眼,將那張信紙打開了。
【下官與老侯爺分別,已有十載有餘。至潯陽一役,悲憤交加,實難自已。奈何食君之祿,別無他法,而今雖同在臨安,亦無顏面見將軍也。】
字到這兒,已經被淚水模糊得有些花了。
霍無咎皺了皺眉,先將信翻到了最後一頁的落款處。
紀泓承。
這人他倒是有些印象。南景如今本就沒什麼將領,他父親的舊友婁鉞就是其中之一。寫信這人,應當是婁鉞當時在軍中的下屬,如今領了個兵部的差事。
霍無咎將信翻了回來。
這人懊惱愧疚之情溢於言表,他倒是並沒放在心上。
當年先帝因著忌憚霍家,在戰事吃緊時刻意斷援兵、斷糧草,戰後還尋了罪狀要滅霍家滿門。他父親起兵,原就是因著與先帝的深仇大恨,與家國無關,自然牽扯不到旁的同僚,也不需要他們跟著一起造反。
忠君報國本就是臣子的本分,因著兄弟義氣一同起事,是江湖中人才會做的事情。
霍無咎的目光淡淡掠過了那幾行推心置腹的話,徑直往後看去。
接著,他的眉毛微微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