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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3:03:04 作者: 八千光年後
釋傳垂在腿上的胳膊慢慢抬起, 在半空中晃了兩圈,終於顫抖著對上輪椅上的操縱鍵。不同於齊言的愁雲慘霧, 此刻他反倒顯得氣定神閒, 一點多餘的情緒都沒有。
他散漫地回答道:「怎麼說她現在都掛著釋家正牌夫人的名頭, 要是她的葬禮我都不參加,回頭你猜媒體會怎麼寫?這不真就做實了我和家裡翻臉的謠傳了麼?」
釋圍青把這個女人娶進門的時候釋傳為了保命又做了一次手術, 躺在醫院裡生死未卜根本不可能出席, 但隔天寫在網上的消息就變成了父親再娶, 釋家長子長女卻未曾出現在宴會上,父子間疑似翻臉。
要同釋燃博弈的地方太多,釋傳真的沒有那麼多心力來同他在這些小事上耍心眼。大概心裡還留存著一點溫良,覺得死者為大,至少不應該在葬禮上同她兒子有什麼不痛快的。
上一輩的恩怨已經讓他們姐弟三人積怨頗深,實在沒必要再加深太多的矛盾。
釋傳沒什麼精力,但說出來的話擲地有聲,不容別人辯駁反抗,跟在他身邊的人也只能順從地推著他進去。
靈堂就設在釋家的宅子裡,不是什麼好事,死的也不是原配,故而來弔唁的人不多。也就幾個家族裡的合作夥伴,還有就是釋燃母親生前的朋友。
很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不管是釋燃還是釋圍青臉上都沒有過多悲傷的表情,釋燃看起來眼睛還有點泛紅,釋圍青則真的連一點悲戚的樣子都沒有。果然是已經死過一次老婆了,這種事不值得他多傷神。
遠遠見兒子正坐於輪椅上被推進來,釋圍青臉上終於浮現了點除麻木外的表情。不僅如此,他還站起身來向釋傳走過去。
只不過這些年遭遇的事情太多,父子倆已經不可能還像釋傳年幼時那樣無話不說,對視良久,釋圍青看著釋傳枯瘦白得沒有血色的手也只吐出來一句:「最近又瘦了,你冬天病多,是不是最近又不舒服了?」
釋傳扯著嘴角笑了下,偏過頭讓齊言把白菊送到靈堂前。而後緩緩轉過頭看向自己父親,淡淡回道:「還行,今年沒有那麼難熬。爸,您節哀。」
他話語裡沒有多少感情,無論是交代近況還是安慰父親,都只不過是給遠處的那些長—槍—短—炮一個交代,如果不是那些機器,他甚至覺得自己只需要獻上那束菊花就可以轉身離開。
釋圍青也不覺得自己多需要安慰,嘴巴都沒張開,只在喉嚨里發出一個類似於嗯的聲音。
不蓋毯子是個錯誤的決定。
釋傳因為癱瘓周身血脈不通,四肢本就一直冰涼,才吹了這麼一小會涼風,他的手就不安分地悉悉索索地顫抖起來,白皙的手背隱隱開始發青。
對待重殘的兒子,釋圍青多少內疚,他嘖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對兒子說:「我讓人帶你去房間裡休息,晚上一起吃頓飯吧。肺源的事爸爸已經在想辦法給你找了,你再等等……」
「不用了。」釋傳打斷了父親的話,「不用費心,我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
一句話將所有都拒絕掉,他並不需要釋圍青這個時候做這些沒用的事情。「等齊言出來我就回去了,您知道的,我住不慣這裡,不方便。」
正巧,話音剛落齊言就從裡面走了出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面帶倦色的釋燃。
應該是聽到了釋傳父子的對話,釋燃一邊走過來一邊插話道:「爸,您就讓哥先回去吧,他以前就不愛來這裡,現在談戀愛了怕是更不稀罕和我們呆在一起了。哥這是快要自立門戶了。」
他話里的意思太多,釋圍青甚至一瞬間都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咂摸出深意後定定地看著釋傳,如鷹鷲般犀利的雙眸霎時充滿複雜。他問釋傳:「你談戀愛了?什麼時候的事情?對方是哪家的孩子?不是跟你們哥倆說過麼,婚姻的事情不可以憑著自己的性子來。」
釋燃沒接話,一雙像極了釋圍青的眼睛也直勾勾地看著輪椅上的釋傳。
在他說出釋傳談戀愛的一瞬間,釋傳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是類似於驚嚇的那種難看。
儘管沒有直接的證據,但冥冥之中,釋傳就是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來發生的這一切和釋燃母子脫不開干係。如果這個猜想是真的,那宋寄……
他不敢想,甚至都不敢直截了當地承認。
釋傳微不可見地抽了口氣,顧左右而言他,「我說過了,我自己的事情我有分寸。釋燃,你該操心的不是這些事情,不要總是把眼睛放在我身上。」
釋燃學得來釋傳那點溫潤,但學不來他從小被爺爺養出來的那股子凌厲,所以兄弟倆見面時,他臉上永遠都是這種假模假式的殷勤笑臉。甚至要是釋圍青也在場,他還能扮得更殷勤一點。就比如此刻,他微笑著彎下腰,替釋傳把無意間掉落下扶手的軟掌重新扶回去。
「哥哥想什麼呢?我只是聽說你搬回臨江的那套房子裡去了。我聽說那套房子是姐姐設計的,你當初還說只有結婚才要住進去,所以才猜到是不是哥哥你要結婚了。」
釋燃直起身,意味深長地看了釋傳一眼,調笑著繼續說道:「其實哥哥都二十八了,談戀愛結婚都再正常不過了,想不通爸緊張什麼呢?又不是早戀。只是……你說對方是不是真心誠意地願意陪著哥,畢竟……」
剩下的釋燃便不再繼續,只是嗤嗤笑了兩聲便轉身離去,再也不看釋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