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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36:24 作者: 四面風
    沈戈思索了一整天,覺得這方法可行!他從王序那裡學來的好習慣,拍攝期間儘量積累足夠的素材。如今他素材充足,足以支撐他在後期剪輯時自由發揮,只需要再補充少量鏡頭。

    只是這樣一來,整個片子的氛圍就要變了,就不是王序劇本里定下的基調了。他怕自己掌控不住,也怕市場不買他的帳。

    他做不下決定時就喜歡和凌笳樂煲電話粥,並不是真需要凌笳樂幫他想出對策,而是出於傾訴的需求。

    他在視頻電話里對凌笳樂說:「這種把人物符號化的處理在別的片子裡其實已經有過,比方說《大紅燈籠高高掛》,還有《花樣年華》,都是比較「悶」的片子,如果不是這種大牌導演,可能會很不討喜;而且這種處理也很考驗技巧……」

    凌笳樂此時的觀影量已是今非昔比,沒事還會翻翻沈戈從學校帶回來的教材,他本來在藝術表發方面就是頗具天賦的,沈戈和他說這些,他都能懂。

    他對沈戈說:「你不是張藝謀和王家衛,你也不是王序,但是你是沈戈,你可以拍沈戈自己的電影。」

    從拿到《藝術家》的劇本後,沈戈就一直致力於研究王序的風格,他在劇組裡的一切表現都在延續王序的作風,除了不那麼霸道,不那麼瘋狂,他所有的拍攝手法、包括腦子裡設想的影片的最終呈現,都鮮明地貼著「王序」的標籤。

    王序說沈戈是他的接班人,連沈戈自己都這樣默認。這無疑是最妥帖的辦法,王序是受過市場檢驗的,這一風格已經形成口碑,有大量的簇擁者,無論是公司還是投資商,都樂於在失去王序這樣一個搖錢樹後,又得到沈戈這樣的完美繼承人。

    可沈戈自己怎麼想的?

    凌笳樂說:「我覺得你和王序不一樣。」王序的幽默是基於他刻薄的天性,而沈戈骨子裡則是個正經到無趣的人。

    凌笳樂還說:「我其實一直不太喜歡你說把拍電影當成上班。我覺得,拍電影不能只為了賺錢,它應該對你有更大的意義。」

    幾個舍友問沈戈:「那拍電影真的對你有更大的意義嗎?」

    沈戈說:「有。」

    老陳又問:「你拍得爽了,但如果所有觀眾都不買帳怎麼辦?」

    沈戈一時沉默了,卻聽見凌笳樂肯定地說:「不會的,只要片子好,一定會有人看的。嗯,老陳……剛說,很多觀眾去影院都是為了放鬆,不希望動腦筋,但是我相信還會有很多觀眾是另一種,他們會希望自己在有限的休閒時間裡得到的消遣是值得回味和重溫的。」

    另一個舍友這時剛要說什麼,被凌笳樂搶了先,問他:「你是前一種還是後一種?」

    那舍友一怔,「我……多數情況還是後者。」

    凌笳樂自得地笑了,「你們不能代表一部人觀眾嗎?」

    他剛才突然說了這麼多話,幾個舍友都有點反應不過來,聽了他的問話先是點頭,隨即又搖頭。

    老陳說:「說句有點兒自大的話,老沈來我們學校是屈才了,可實際上能考上我們這個學校我們這個系的,放全國是多小一個比例?不是說學歷不好的人就一定看不懂好電影,而是看以往的例子,那些太難懂的片子——有的其實根本不難懂,就是稍微跳了下時間線,好多觀眾就亂套了,看完以後就開始打低分,說導演裝逼。我問你,老沈,你在這個片子裡裝了多少『逼』?」

    沈戈剛要說「沒多少」,就聽凌笳樂說:「那不叫裝逼。」

    這可是沈戈第一次聽見他說這種話,臉上的驚訝一點兒不比其他幾個舍友少。

    凌笳樂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臉上都憋紅了,聲音也降了八度:「反正,不是裝……要照你的說法,別人看不懂的就是裝,那在我看來,什麼詩啊、科學啊、諾貝爾文學獎啊,就都是那個,裝……」

    「噗——」幾人一起側目,沈戈捂著嘴咳嗽,嗓子裡帶著笑:「你們繼續。」

    可他把自己嗆成這樣,剛才靠著激動才引發的爭論自然是繼續不下去了。

    老陳主動向凌笳樂舉杯,為自己剛才的用詞不當表示歉意。

    凌笳樂忙舉起杯子,正好沈戈咳完了,也和他們碰杯。

    沈戈對自己的同學亦是直言不諱,他說老陳確實是「傲慢」了,「你說的跳個時間線就犯迷糊,那得是幾年前的事了。現在觀眾的觀影能力明顯變強了,我們公司都有統計數據的,爛片越來越沒市場了,有門檻的影片的票房持續上漲。現在我們國內電影市場這麼紅火,人均觀影量一直在變多,那麼多電影不是白看的,人們對電影語言的理解已經比以前好太多了。」

    凌笳樂這時說:「就是,不能因為有些觀眾看不懂就只拍最簡單的東西,那就永遠都沒有進步了,其他觀眾也會覺得無聊。」

    沈戈點頭:「正是如此,好的影片要靠好的觀眾來買帳,同樣,好的觀眾也要靠好電影培養。」

    凌笳樂說:「對!」

    好個一唱一和,把幾個舍友都說愣了。

    老陳「嘿」了一聲,心說我多這一嘴幹嘛,被人家二打一了。他又同沈戈碰了下杯,「你們有信心就行。說白了我其實也是外行,就是在網上看了些影評和評分,怕你賠錢。我剛才都是瞎說的,不懂不懂,讓你們見笑了。」

    沈戈壓低了杯口,謙遜地同他碰了碰酒,嘴裡卻笑他:「少來這一套。」他知道舍友們的心意,乾脆和幾人都碰了下杯,然後將剩下的半罐啤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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