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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36:24 作者: 四面風
    凌笳樂的眼淚是在沈戈的預期之內的,因為他知道凌笳樂是個重情義的人,在他那裡,恩總比仇要深刻。但他沒想到自己對王序的感情竟然也這麼深。他本以為他對王序不過是普通的工作關係,是他寬宏大量,將之前的恩怨翻過,此後他們的交集就僅限於拍電影,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梁製片,王導的父母還健在嗎?」沈戈忽然問道。那個慫恿著江路偷偷與梁勇來往,成為一切孽債的導火索的親情,現在還在嗎?

    梁製片怔了片刻,回道:「可能,還健在吧……這幾年沒聽他提過了。」

    父母都健在,那就是親情已經不在了。

    在電影的後半段,江路的父母就像兩個從未出現過的人一樣。江路獨自一人上學、上班,住在只有自己一人的出租房裡,像個沒有父母、沒有家、沒有來處的孤魂。他唯一的目的地就是那個城郊的監獄,只有往監獄騎車的時候,鏡頭是向前的,讓江路的道路是朝前的。

    江路後悔了。是王序後悔了。

    沈戈忽然悟到了兩個電影名之間的聯繫。

    汗透衣衫。最開始王序打算拍這個電影,是想重現他和他的張松曾經的美好,想靠這個把人找回來。

    那時候他以為兩人的美好是那些親吻、撫摸和忘我的歡愉。所以他找最漂亮最英俊的演員,要他們可以在鏡頭前坦蕩地脫掉衣服親熱。那時候他以為沒有人能抵擋自己曾經的年輕與熱情,他以為這些是最讓他的張松留戀的。

    而他自己則藏起來,名字、籍貫、專業,全都隱藏起來,不敢讓人猜到是自己,只冒用一個捏造的名字,假裝講一個聽來的故事。

    可是電影拍到後來,他坦然地把自己暴露了,研究生時的專業、第二份工作,都把他的真實身份暴露了……如果有人像老柏一樣很早就認識他,看完電影後就能知道,那個卑劣的、懦弱的、放蕩的、無恥的江路,就是他王序本人。

    那些熱辣的鏡頭被柔情包裹起來,汗透衣衫變成摯愛。從一個火熱的夏天到一生,王序拍完這部電影,終於明白他的張松到底有多愛他。

    可能,王序是放棄了。弄丟的東西越寶貴,就越難找回來,他應該是已經死心了,所以才任由病情發展得這麼快。

    沒有愛人,沒有朋友,沒有父母,唯一的牽掛大概就剩下按個親戚家的「孩子」,每次提起都是殷切又擔憂的模樣,好像人家那孩子爹媽養不了似的。

    王序不厭其煩地對沈戈說:「這孩子有靈氣,長相也適合大銀幕,是有當主角的潛力的。」他已經沒多少時間了,但看出沈戈未來可期,所以想將這「孩子」託付給他,搞得跟託孤一樣。

    那個「孩子」其實已經不小了,是個挺有個性的小姑娘,長相也確實如王序所言,是有銀幕潛力的,小小年紀就英氣十足,在女演員里是少見的颯爽。

    等王序一轉身,那小姑娘沖沈戈聳肩擠眉,笑著小聲吐槽道:「我大爺可真囉嗦,老拿我當小孩兒。」一般新人演員在劇組裡面對著導演總是拘謹的,一般的女孩面對著沈戈也總是拘謹的,而這小姑娘不會,她的爽朗像是與生俱來的。

    「大爺」,第二個發輕聲,沈戈是南方人,一直對這個稱呼不太習慣,覺得把人一下子喊老了。但他是知道這個叫法的,如果是比自己父親年長的男性,要稱「大爺」,如果是比自己父親年輕的,就要叫「叔」。

    「王導和你父親應該差不多年紀吧?」沈戈說完這句話後覺得很奇怪,他確信自己沒有這樣問過。

    小姑娘用她那副英氣十足的眉眼笑吟吟地望著他,「王序和我爸爸是同歲的,但是他的愛人是我大爺呀。」

    沈戈驚醒了。

    他睜大汗涔涔的雙眼,心跳如擂。

    周圍的乘客都在沉睡中,機艙里熄了燈,人和物都成了模糊的影子,只有空乘休息區的燈亮著,是一小團微光。

    沈戈撩開搭在腿上的毯子,近乎踉蹌地向後面的艙跑去。

    凌笳樂和他一樣,沒有將座位放下來,但他一直沒有睡著,將舷窗拉開一道縫看著窗外。窗外比飛機裡面亮,飛機追著太陽跑,已經快看到日出了。從外面透進來一小綹陽光,在這個封閉的黑夜裡,只有凌笳樂的臉是亮的。

    沈戈撲到他身前,將望著雲彩發呆的凌笳樂嚇了一大跳。他忘了周圍還有乘客在睡覺,撲倒在凌笳樂膝頭,喊了他一聲,然後就抓起他的手將他的手背用力摁在自己的嘴唇上。

    凌笳樂忙用另一隻手蓋住自己的手背,低聲問他:「怎麼了?」

    「樂樂……」沈戈怔怔地抬頭看他,像個受到驚嚇的孩子。

    凌笳樂遲疑地看眼周圍,有人被沈戈剛剛鬧出的動靜驚擾了睡眠,在夢中翻了下身。那些人沒有沈戈重要,他俯身將不輕易展現出脆弱的沈戈摟進懷裡,用手掌擦拭他額上的冷汗,溫柔地問道:「是做噩夢了嗎?」

    舷窗外忽然光芒大盛,穿過那道縫隙刺進來,飛機追上了太陽,第二天的清晨到來了。

    落地前,沈戈收到閔淮安的消息,王序從重症室里出來了,已經轉去普通監護病房,正等著他和凌笳樂回去。

    第147章 另一邊

    沈戈他們由護士帶路來到王序的病房前。

    幾人通過醫生視察的小窗看到裡面,閔淮安正趴在王序的床沿上熟睡,而病人本人則醒著,眼睛微垂,微微皺著眉,有些不舒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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