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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36:24 作者: 四面風
凌笳樂反握住沈戈的手,緊緊抓住他生命里的明燈,在替銀幕里的兩人痛惜之時,也為自己的幸運感到無比地感激。
那是全片最快樂的段落,也是沈戈和凌笳樂在劇組裡最快樂輕鬆的一段時間。
張松剛遇到江路時,尚有幾分私心,想將這塊璞玉私藏起來,成為自己獨占的珍寶。
然而重歸於好之後,張松對江路就連這一點私心都沒有了。他帶江路認識自己的朋友,讓他見識了掩藏在公認的「正確」背後的「錯誤」而龐大的隱秘世界。
張松不再是江路認識的唯一一個同類了,這個男孩肉眼可見地開朗起來。他變得愛玩愛鬧,和張松一起混跡於同類的人群中跳舞、狂歡,在他們自己的小屋裡親吻、擁抱。張松用他的相機拍江路,各式各樣的江路,吃飯的、走路的、看書的……江路也趁他睡覺時畫他的肖像,畫到一半,忍不住湊上前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把人吵醒了……
歌廳里、家裡,幾乎一直音樂不停。音樂一首接著一首沒有停歇,有時甚至會蓋過人聲成為主體:八十年代的搖滾,九十年代的流行歌,甲殼蟲,麥可傑克遜……一定會有外國觀眾認為這是導演的一個小技巧,故意選用這些國際化的經典老歌,因為老音樂總能勾起人極大的愉悅與溫馨感受。
但是一同觀影的凌笳樂和沈戈知道,梁製片也知道,這些歌是真的,那些愉悅與溫馨也是真的。那一幀幀、一幕幕,都是已經逝去的、無從追溯的過往。
熱熱鬧鬧的音樂聲戛然而止,驟降的安靜讓人驚覺快樂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
江路給張松發消息逼他出櫃時,凌笳樂在心裡大喊:不要!江路背著行囊從他們的小屋裡出來,轉而坐進梁勇的車時,他在心裡哀叫:不要。張松跪在滿面風霜的父母面前磕頭,說出:「爹,娘,我不結婚……」時,凌笳樂渾身戰慄地在心底祈求:不要……
張保死了,江路被梁勇騙了,張松離家而去。
在梁勇家那個鏡頭被沈戈刪掉了,但是凌笳樂從江路的反應里突然反應過來什麼,驚詫地越過他旁邊的田老師和馮老師向旁邊看去。
那個座位是空的,蘇昕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
沈戈對凌笳樂耳語:「怎麼了?」
後來蘇昕告訴他,那一場戲,王序本來和他說好了,要偷偷給凌笳樂下藥,但是後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王序又臨場改變了注意。
蘇昕當時坦白這些時,一直說自己當時是魔怔了,說自己雖然不算什麼五講四美的好人,可也不是那種大壞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拍戲那會兒是怎麼了。他說這話時表現地羞恥且懊悔,看起來似乎還隱瞞了什麼羞於說出口的話。
凌笳樂這時突然想明白了,在那場戲裡,在自己醉死過去之後發生的事,一定不像沈戈說得那麼輕描淡寫。
他下意識看眼銀幕,裡面的江路枯瘦著兩頰,痛哭著向紅大姐下跪,追問張松的去處。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沈戈都是如何竭盡全力地保護他呢?
「樂樂?」沈戈又喊他一聲。
凌笳樂面色如常地轉過頭來,借著銀幕的光線觀察沈戈,即使已經這麼熟悉了,他依然會在這張英俊而可靠的臉上看到新的令自己心動不已的東西。
沈戈在他耳邊低聲問道:「要不要出去待一會兒?」
凌笳樂深深地望著他,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輕輕地搖了搖頭。有沈戈在旁邊,他什麼都不畏懼了。
另一邊的田老師忽然拉起凌笳樂的另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凌笳樂轉頭看過去,飾演江路父母的兩位老演員抱歉而痛惜地看著他。
此時銀幕里正在上演一場家暴,一直被父母嬌養的江路被自己的父親用棍棒追趕著,沒有求過一聲饒。
田老師和馮老師受不了這樣的鏡頭,紛紛扭過臉去。
拍這組鏡頭時,王序沒有故意讓他挨打。導演當時將鏡頭拆碎了,臨場畫了幾幅簡潔的分鏡圖,將拍攝難度降到最低,這樣馮老師失手的可能性就會最小,凌笳樂也能少受點罪。
而二十多年前,王序卻如電影裡所呈現的那樣,被自己的父母毆打著、辱罵著,被打到神志不清,像條狗一樣蜷縮著身子往桌下鑽。
這一刻,凌笳樂徹底不恨王序了,一點兒都不恨了。
張松對江路永遠都會留有一絲心軟,他將一身是傷的江路背回家,卻又無法釋懷,無法開口同他說話。
曾經的相依有多溫暖,此刻的沉默就有多冰冷。
連觀眾都忍不住催促道:再放點兒音樂吧!太安靜了!有之前那連成一片的音樂做鋪墊,此時的寂靜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可是王序向來夠狠,對自己如此,對觀眾亦如此,就讓這令人窒息的安靜折磨著所有參與到這個故事裡的人。
當音樂聲終於響起,觀眾險些與江路一起哭起來。
張松主動與江路說起未來,他們同居的小屋裡終於有了談話聲……
凌笳樂看到了他之前沒有看到過的劇情,是沈戈和馮姒的戲。
張松是個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心細如髮的人,也藏得住心事。直到鏡頭掃過他手上的字條時,觀眾才恍然大悟:他母親一直催他找生父、找生父,原來他竟然早已把人找到了,然後一直悶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