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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36:24 作者: 四面風
    「驢不就是不抽不往前走嗎?你也是,非得對你凶一點,你才肯……」沈戈想說他「表露真情」,可話到嘴邊就不自信了,頓了半晌,最終沒把那句話說完。

    凌笳樂仰頭看著他,忽然生出些委屈,「我不是因為你態度不好才留下來的……」 他是看不得沈戈那麼沮喪,可是沈戈認為他對其他所有人都比對他好。

    「我發現你對別人都挺好的。」沈戈當時這樣說的。凌笳樂在心裡罵自己「大壞蛋」。

    沈戈壓低了頭使勁兒看他,這裡太黑了,盧森堡挺富裕的城市,怎麼路燈放得那麼稀疏呢?可是在這種夜的朦朧里,凌笳樂那雙眼睛才顯得尤其的動人。

    他牽起凌笳樂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一下。兩人繼續向加油站走去。

    加油站的工作人員值夜班大約也很無聊,一見兩人走近就從店裡出來,沖他們笑著說了什麼。

    凌笳樂很不自在,想把手從沈戈手裡抽出來,被沈戈緊緊握著不撒手。

    「他說什麼?」

    「他讓我把車推到那邊的空地上。」

    「哦……」凌笳樂看向那輛看起來挺沉的車。

    「他還問……我們是不是和好了。」沈戈試探道。

    凌笳樂的眼睛依舊朝向那輛汽車,沒有做聲,但也沒有再試圖把手拿走。

    沈戈壓下心底小小的失落,轉口問道:「一會兒我推車的時候,你能不能幫我掌著方向盤?」

    凌笳樂微微鬆了口氣,「嗯……」又想著,這算不算是前功盡棄了?可他又跟今天白天時一樣,並沒有覺得懊喪,反而還有一些抑制不住的高興,像是種子破土那樣蓄著勢,蠢蠢欲動地往外冒頭。他已經有種預感,等它們真的破土而出,那生長就不由他掌控了。

    愛讓人心生憂慮,令人心生恐懼,如果他有足夠的遠見,他剛才就應該果斷地說「不」。可他不是一個有遠見的人,更不是乾脆利落的性格。比起遠憂,他總是被眼前的一些東西影響了判斷,比如此刻,看著沈戈這樣喜悅放鬆的模樣,他就沒法再讓他像之前那麼難過。更何況他自己也受不了了,那種分別他自己也只能承受一次,再來一次就要死了。

    兩人走到車前,沈戈拿出車鑰匙開鎖,再打開駕駛位的車門。做這些時,他都沒有鬆開凌笳樂的那隻手。

    「你這一年,過得好嗎?」凌笳樂突然問道。

    沈戈扶著車門回過頭來,靜了片刻,回道:「不太好,很忙,很累,有時候晚上會突然覺得特別難過,就抽菸,所以現在菸癮有點兒大。」他用拇指抹去凌笳樂眼底冒出來的淚珠,輕笑一聲:「以後真是不愁哭戲了……」他咽下心酸,「先進車裡吧。」

    沈戈扶著凌笳樂的背讓他坐進車裡,把車鑰匙給他。

    「爺爺奶奶身體好嗎?」凌笳樂仰著頭問他。

    沈戈一隻手搭在車頂,一隻手掌著車門,彎下腰,與他離得很近,看見他兩眼紅彤彤的,「都挺好的。我們先推車,然後坐車裡聊。」

    凌笳樂點點頭。沈戈直起身,關上車門,向車尾走去,他知道凌笳樂的視線一直追著他。

    他們順利把車推到空地上,沈戈打開副駕的車門,一屁股坐進去,先給車裡灌進去一股冷風,馬上又由他的身體裡散發出乎乎的熱氣,填滿車裡的空間。他本人亦是氣喘吁吁的,在車裡製造出有規律的喘氣聲。

    凌笳樂看著沈戈很在意形象地、喘粗氣都要微微咬著牙克制著聲響,他挽起襯衣袖子,鬆開第二顆扣子,用手抹額頭和脖子上的汗,凌笳樂看著看著就將胳膊墊在方向盤上,頭輕輕地靠上去,不自覺地笑了。

    沈戈看向他,見他眼睛倒不紅了,只是睫毛還有些濕,身上披著大兩號的西裝,也笑了。

    兩人這樣面對面笑著,半晌都沒有說話。 凌笳樂知道自己當然是醒著的,可又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感,不由又有些茫然了。

    「沈戈,其實我不知道這樣對不對,是不是該回去……我這一年,腦子都不太好使,好像裡面裝的都是漿糊……」他自嘲地笑了笑,「雖然以前也都是漿糊。」

    沈戈在心裡替他做決定:「不許回去。」他在褲子上蹭蹭手心的汗,摸摸他的臉,又捏捏他的耳唇。全都是下意識的動作,沈戈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這麼渴望碰觸他,所以凌笳樂聽他後面的話時,耳朵里一直伴著些聲響。

    「我一直想問你,上一次在電視台錄節目的時候,主持人說你……去看心理醫生……真是因為電影嗎?」 沈戈問道。

    凌笳樂立刻坐直了,心裡又有了那種羞恥感。不是因為電影。他答非所問地說道:「沒什麼大毛病,就是睡不好,現在已經好了。」

    「真好了嗎?」

    凌笳樂剛剛坐起來得急,披在身上的衣服差點滑下去,被他用手揪住衣領。他意識到自己的手指正在那西服領子上摩挲,很滑的料子,心裡確定下來,「真好了。」

    沈戈便輕輕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又嚴肅起來,他心裡躊躇著,半晌才真正下定決心,「我一直想知道我離組後你拍了什麼劇情,王序是又折騰你了嗎?」

    那部戲是盤旋在兩人頭頂的陰雲,亦是照亮兩人前路的微光,它是他們兩個的一個開始,亦是他們兩個的一個結束。其實問出這個問題的瞬間他就有些後悔了,一提到那部戲,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緊張起來,沈戈很怕兩人之間好不容易才有的和諧又要被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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