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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36:24 作者: 四面風
雖然張松臉上的淤傷看起來更嚇人一些,但似乎還是江路此時更慘一點兒。他頭髮是亂的,衣服也是亂的,眼裡通紅,眼皮腫得厲害,滿臉都是淚。
張松看了他一會兒,也跟著微微紅了眼眶。
「演員保持不動,其他人就位。」王序輕聲打斷他們。
沈戈抬手在凌笳樂左臉上抹了一下,換根指頭,在他右臉又抹了一下,「不哭了。」
他語調溫柔,眼神比語調更溫柔。凌笳樂看著他,難以說清緣由地心頭一酸。他低頭將臉埋進手臂里,把臉上和眼裡的眼淚蹭走,再重新抬頭看向沈戈。
沒了眼淚的阻隔,他把沈戈看得更清楚了,沒來由地破涕為笑。
他抬手輕輕碰了碰沈戈的嘴角,「是化的妝嗎?」
沈戈點頭,並握住他小臂,那上面有一條腫起來的紅印,腫得很高,不用多問了。
下一鏡,沈戈將凌笳樂背起來,背對著鏡頭漸行漸遠。斜上方的燈光在他們腳下拖出極長的影子,在這寂靜無人的夜裡倍顯寂寥,卻也是相依為命的味道。
沈戈背著凌笳樂走出很遠,疑心自己錯過導演的指令,貿然回頭看了一眼。
王序站在顯示器後沖他們擺了擺手,意思是:「走吧,走吧。」
沈戈轉過身,繼續往前。凌笳樂已經在他背上睡著了。
小李提著凌笳樂的私人物品從後面趕過來,見此情景立刻噤聲。
兩個醒著的帶著一個睡著的,一路無聲地回到宿舍樓,在大門外碰到從另一個方向回來的蘇昕。
蘇昕應該是去夜跑了,當得起模特的健美身體充滿動感活力。他慣性地奔上頭兩個台階,隨即猛然剎住,總是漫不經心的臉上顯出些許錯愕,回頭看向從夜幕里走出來的三個人。
沈戈背著凌笳樂踏上台階,在與蘇昕擦肩而過時,兩人的視線發生一瞬間的摩擦,又錯開。沈戈腳下的節奏並未因此變化。
小李則遠不如他沉得住氣,沖蘇昕投去遷怒的一瞥,隨即快趕兩步追了過去。
蘇昕像被下了定身咒,不由自主地目送著這三人,看著他們三個恍若渾然一體,緩慢而穩健地走進這老式陳舊的建築。
第二天,王序在片場對兩個主角提出新的要求,希望他們下戲後不要有任何交流,儘量連碰面都避免。
相比凌笳樂的不解與遲疑,沈戈答應得十分痛快,讓王序不由心生忐忑。
這個聰明的年輕人讓他有點看不透了。
「江路與梁勇」的那場戲之後,沈戈非但沒有找他的麻煩,甚至在拍攝「張松找梁勇麻煩」那段劇情時也極為配合,別說失控的毆打,就連借拍戲出氣這種常見戲碼都沒有發生。
王序不由對沈戈重新審視起來。
面對王序這狐疑的目光,沈戈只是微微翹起嘴角,回以一個看起來十分懇切的笑容,甚至對凌笳樂進行勸說:「導演這個主意好,能幫我們保持住那個狀態。」
王序之所以對他們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因為戲裡的兩人開始冷戰了。
張松回家了,依舊與江路睡著同一張床,卻是同床異夢。
兩人的「地位」完全調轉過來。有時張松很晚才回家,有時還帶著醉意,江路從不敢多言,殷勤地給他遞毛巾、盛飯。
以前都是張松給他做飯,他在一旁不是看電影、聽歌,就是看書、畫畫,和在從小到大的那個家裡一樣,不到飯端上桌那一刻絕不去洗手。
張松樂得伺候他。他喜歡江路那股文藝的沉靜氣質,願意讓他多看一頁書、多畫一筆畫,毫無怨言。如今都反過來了。
張松倒也接江路遞過來的毛巾,也吃他做的飯,並且不嫌難吃。如果實在是太咸或者太淡,他就起身去給自己倒杯水,或者拿鹽罐子,並不抱怨。
可江路寧願他抱怨,甚至發火都行,只要肯對自己說話。
自從張松把江路背回家,他再沒對江路說過一個字。
沒過幾天就是張保的頭七。
這一天,張松沒有出攤,也沒去照相館。他包了一輛出租,一大早就要出門。
他準備了不少東西,紙錢、香、點心、水果、酒、煙,還有一幢糊得十分逼真的紙房子,挺占地方。
江路從他準備出門起就坐立難安,一直想幫忙,卻又因為向來不是細心能幹的人而插不上手。
張松想把所有的包和袋子都移到背上和一隻手裡,好空出另一隻手拿那個最占地方的紙房子。
江路忙奔過去,伸出手,「我幫你拿著個——」
張松猛地推開他,對他說了這幾天的第一句話:「你別碰!」
江路保持著伸手的姿勢往後趔趄兩步,後腰磕到桌角,身子一歪,顯出隱忍的痛楚。
張松面色一緊,下意識往前邁了半步,敞開的門外響起大嗓門的問聲:「能走了嗎?」
計程車司機不請自入,熱情地從張鬆手里搶過兩個包:「這倆給我,你不就騰出只手了嘛!」
張松看向司機,遲鈍地向他頷了下首,又回頭看向江路。
江路已經一手撐著桌子站直了,偏過臉去,微微低著頭,讓人看不出他是不是還覺得疼。
「就這些東西吧?」司機問道。
張松回過神,低低地應了一聲:「哎。」
「走不走?你不是說想早點兒到嗎?我不是催你啊,反正我是按天收錢,你早出發晚出發對我來說沒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