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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36:24 作者: 四面風
一開始凌笳樂還笑得出來,仰著頭透過這玻璃門沖沈戈做了個鬼臉。
過了一會兒,他覺得冷了,想起沈戈的話,提前將手抱進懷裡,縮起脖子,又抬頭看了沈戈一眼,看見他確實一直守在自己上方,兩手撐著冰櫃門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才放心地將頭埋起來 。
又過了一會兒,他開始覺出難受了,這種瑟縮就完全出自下意識,身體緊緊縮成一團。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牙齒開始打顫,往自己手心哈氣,再拼命搓自己露在短袖外面的手臂,時不時抬頭看沈戈一眼。
時間顯得很漫長,他完全喪失了時間概念,整個身體都開始發抖。
他在心裡數秒,每一秒都是煎熬。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頭頂有「咚咚」的聲響,勉強地抬起頭,看到是沈戈在敲打冰箱門,焦急地看著他。
凌笳樂很不舍地將一隻手從渾身上下最暖和的懷裡拿出來,抖抖索索地沖沈戈比了個「OK」。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此時已經面無血色,連嘴唇都凍到發白。
夏天的時候回想冬天的冷,或者冬天的時候回想夏天的熱,都不是件特別容易的事。
可是此時此刻,沈戈卻想起自己第一次跟隨父親從家鄉來到北方,正值寒冬臘月。
他在家鄉從未見過雪,聽說北方的冬天很冷,爺爺奶奶特地給他買了件厚實的外套。
可是走出火車的那一剎那,他還是被北方的嚴寒震懾到了。
那是一種刺穿額頭的寒冷,凍得他血液瞬間結冰,邁不開腳。
父親將巨大的包裹扛到背上,彎腰將他抱起來,用家鄉話笑道:「冷吧?」
他立刻就暖和了。
「到了到了!時間到了!」場記激動地喊道,衝過來開冰箱門。
沈戈比他更快,一把推開冰箱門,將已經站不起來的凌笳樂拎起來,他竟然有那麼大的力氣,直接用他的兩雙手,將人抱了出來,緊緊摟進懷裡。
就像他的父親曾經用懷抱溫暖他那樣,他也用自己的懷抱來溫暖懷裡這個人。
一雙冷酷的手將他們兩人分開。
王序打量凌笳樂一眼,喊旁邊的化妝師:「臉太白了,加點顏色。」
化妝師立刻跑過來在凌笳樂慘白的臉上打了些腮紅,又用在他抖個不停的嘴唇上抹口紅。
「凌老師……您……」化妝師真為難,她想請凌笳樂忍住別打哆嗦,可她也知道這是強人所難。
沈戈捧住凌笳樂兩隻手放到嘴邊哈氣,手掌在凌笳樂的兩條胳膊上飛快地錯動著。
凌笳樂稍微暖和些了,不再打牙顫,化妝師趁機用指腹在他嘴唇上飛快地塗抹兩下,扭頭沖王序喊道:「好了!」
各台機器早已恭候多時,只等兩個演員就位。
王序跑過來對凌笳樂說:「記住我之前說的:一、忍住別發抖!二、等張松的那句話!」他退到場外,大手一揮:「開始!」
身後就是沈戈熱乎乎的體溫,像冬天裡的壁爐一樣誘人,讓他恨不得立刻就靠過去。可他還得等那句台詞呢。
他腦袋裡被凍得一團混沌,卻也知道等不來那句詞就不能亂動,否則就前功盡棄。
那種漫長的冷,他可不想再來一次了。
「這樣喜歡嗎?喜歡我這樣摸你嗎?說話!」
沈戈的手在他冰涼的皮膚上撫摸,暖和又用力,既舒服又不舒服,讓他難耐地皺起眉,咬住嘴唇克制著身體無規律的顫動。
不讓動已經很艱難,不讓抖更是沒人性。
他都冷成這樣了,哪能說不抖就不抖?他已經極力克制,但依然會微微瑟縮,偶爾還打個冷戰,更顯可憐。
只是他的這份可憐已不再屬於他自己,而被歸於江路——那個被陌生人拆穿最恐怖的隱秘、在一聲聲冷酷的詰問中戰慄不已的九十年代的年輕人,江路。
「又啞巴了?說話!廣告上寫的是多少錢?」沈戈怒火衝天地低喝。
剛剛那十分鐘裡,沈戈的腦子一直在飛速運轉,一直在想,張松為什麼這麼生氣?為什麼?他要怎麼演這種生氣?才能一次過?
他想不明白,毫無頭緒,越發的崩潰發狂,直到對王序的憤恨直達頂峰——在那一剎那,他終於醍醐灌頂。
張松憤怒的並不只是因為那個被寫到男廁的污衊他、羞辱他的廣告,更是為這不公平不公正的世道,為他們因這世道而形成的滑稽醜陋的現狀。
不管他有多憤慨都無法反抗,一如他和凌笳樂此時。
凌笳樂咬緊牙關,勉強說出自己的台詞:「五十、塊……」
沈戈冷笑:「五十快……他們可真敢寫,你也真敢掏。你一個月才多少生活費?就那麼喜歡男人嗎?」
凌笳樂閉著眼,什麼都想不動,只全身緊繃地等那句台詞,偶爾打個哆嗦。
沈戈的手從他衣服里拿出去了,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那手就移上他的下巴,強硬地扳著他的臉讓他回頭看去。
他下意識睜開眼,看到沈戈憤怒的樣子。
沈戈生氣的樣子挺嚇人的,凌笳樂本能地感到些害怕,同時又十分期待,盼著他趕緊說出那句台詞。
說出來,他就不用難受了。
沈戈的眼神漸漸變了,由憤怒轉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看得凌笳樂心裡顫顫悠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