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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30:50 作者: 簾重
他們曾有一段極短暫的同房同床時光。趙想容從夢中醒來,新婚丈夫不在,她捂著耳朵,急切地呼喚他。
周津塬當時在客廳,坐在沙發上,獨開一盞燈,反覆重讀許晗留下的信件。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誰,抬起那雙眸子,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她。冰冷,冰冷,冰冷,無動於衷。
多年後換成趙想容這麼看他。
她坐在相同的位置,相同的目光。冰冷,冰冷,冰冷,連那一股徹底無動於衷的神情都一樣,漠然的軀殼。
趙想容突然間笑了,嬌艷極了。「哎呀,某人聞雞起舞了。」她一說話,又恢復了平常囂張跋扈,臉上明晃晃地寫滿要玩弄世界的粉紅豹。
周津塬靠近她,花了點時間看她在幹什麼,隨後,他唇角很淡的笑容消失了。
趙想容不知道從哪裡,搜來幾根油墨筆。在兩人親熱後,她用平常根本不具備的耐心,一筆一筆地把相框背面刷成個黑洞。
它們終於全部消失了——多年前,她留下的金色飛揚的筆跡和他後補上的勁道字體——所有字跡都被漆黑色盡數湮沒。此時此刻,相框後面只有一片嶄新的漆黑,渾似長方形的焦土。一眼看去,觸目驚心。
以及,縈繞著刺鼻的油墨味道。
趙想容將相框從膝頭推開:「我困得不行,但得卸妝。今晚回我那裡睡。」
「是嗎?」周津塬說。但實情是,他現在幾乎無法將注意力放在對話上,他心跳加速,視線仿佛被吸附在鏡框後面,那一片無可辯駁的黑色里,「你正在做什麼?」
趙想容低頭看著自己的「傑作」:「等你醒的時間太久了,我很無聊,用筆把這些塗黑。反正,我已經看到你寫在鏡框後面寫的話。它們留著也沒什麼用。」
她的口氣難得的靜且輕柔。周津塬卻需要克制慍怒和重新升起的懷疑,他感覺正加速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越是伸手,流逝得更快,又聽到她輕快地說:「就當是我給你的回信。」
「回信?」
趙想容和他對視著,她輕鬆地說:「有的時候,你給我的感覺就很像黑色。」
周津塬沉默片刻,壓著異樣的心情:「如果你覺得我像黑色,那麼,容容,你來拯救我吧……」
「這麼浮誇?」趙想容笑了,她依舊是那勾人的模樣,說話做事帶著一股對世界探囊取物的傲嬌,「『互相拯救』這一套鬼話,屬於油膩大叔騙窮姑娘上床說的。我覺得,一個人出了什麼問題,他們自己心裡其實比誰都更明白。」
趙想容伸出手,又想摸周津塬的頭。
周津塬在半空中一攔,他冷冰冰地追問:「我的問題出在哪裡?」
趙想容哼了聲:「你發現沒有,咱倆只要不上床,每次相處都好像吵架。」她伸了個懶腰,又靠在他身上,「好啦,我今晚已經被你弄哭過了,不想聊這麼深奧的話題。不過,親愛的,你這人最大的問題,就是光肯在嘴上說愛我,又不肯跟我出國。」
……原來僅僅為這個。周津塬的心稍微一松。他沒再說什麼,用手指抹了下塗黑的鏡框後面。
趙想容真正決定做什麼事,懶得打折扣。她找來三根油墨筆,一次性地徹底摧毀他們之間所有的留言。
周津塬緩慢地從兜里掏出紙巾,把指尖沾染的油墨擦掉。以他的脾性,即使多疑,卻無法反覆追問「你愛我嗎」這句話。頓了頓,他只說:「去巴黎能解決我們的一切問題?如果你認為可以,我會陪你。」
趙想容沒接這句話。她邊打著哈欠邊抱著他胳膊,看上去非常困。
婚紗照的相框是金屬製成,異常沉。周津塬和保安花費了點力氣,將相冊鏡框,平躺進車的後備箱。
回她公寓的路上,他主動逗著跟她說話:「看來我剛才不夠努力,讓你半夜還這麼無聊。」
趙想容拋給他一個眼神,又開始玩手機。
她的公寓,維持老樣子。工作性質,趙想容總能收到不少時季的鮮花,時尚專欄作者出版的新書,拆不完的快遞,以及不停往家裡拖回來的一些攝影道具和乾洗後的借衣。
趙想容花了二十分鐘卸完妝,跳到床上,又被周津塬強行翻過身。
「我會從科室里拿些酒精,試試看把你用筆塗黑的地方清理掉。」他捏著她下巴,「你以後毀東西,請優先毀自己那一屋子的衣服和包,別碰我的私人物品。」
趙想容挑挑眉。曾經被周津塬極度嫌棄的結婚照,他現在說是屬於自己的私人物品?
周津塬剛要回答,床頭櫃的手機連續震動了五六下。
蘇昕發來簡訊,她問:周先生,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可不可以……見一面?
周津塬一動不動地看了幾秒屏幕。他沒有碰手機,卻稍微緊了緊手指:「你聽到我說的話,合影屬於我的私人物品,我愛你,但你少碰它。」
趙想容被他的手固定著下巴,根本看不到手機。她掙扎說:「我建議你滾去跟蕭晴學學。她跟她老公最後的表白,說得格外動聽。」
周津塬深深地看她一眼:「我要是把自己的女人也玩兒進了急診,後半輩子在醫院就更出名了。」
趙想容伸手就從旁邊摸起絨毛枕頭,墩在他臉上。她力氣不大,他懶得躲,趙想容不停地用柔軟枕頭按壓著他的臉,直到手臂累了,怏然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