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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30:50 作者: 簾重
旁邊就是舊鋼琴。周津塬拉開琴凳,坐到久違的鋼琴,他順手抬高琴蓋,黑白分明的琴鍵擺在眼前,
他定定地看了幾秒,剛打算用手強烈敲下去,褲子裡的手機響了。
趙想容從小芳那裡知道他醒了,打來視頻。而接通畫面,她覺得周津塬並不像躺在床上。
「你現在正在做什麼?」趙想容直接問。
「練琴。」他回答。
周津塬順手將手機擱在琴譜架上,低頭彈了首簡單的音階,繼續慢慢地回憶趙奉陽的那些話。
趙想容愣了一下,她說:「那你繼續彈,我掛了。」低頭看了眼表,又忍不住說,「你要練多久?我不管你練多久,反正,兩個小時後,我讓小芳去你家那裡,你記得把車鑰匙給她,她去我爸媽家把車給你開回來。你那丑車別擱我爸媽家,我家裡的充電樁可不是給你用的。」
周津塬抬起頭:「怎麼不問我為什麼練琴?」
趙想容眨眨眼。和塗霆交往已經打開她的眼界,文藝青年也分高低優劣,她早知道周津塬會彈鋼琴,因此並不驚訝。如果周津塬在她眼前突然跳起高難度的芭蕾舞,她可能會震驚幾分鐘。
再至於練琴。練鋼琴就是非常平凡的事情,他在自己家想什麼時候彈都可以。
周津塬卻不想趙想容這麼快掛電話,他剛要開口,趙想容又冷不丁地說:「我想起一件別的事,許晗如果還活著,你知道會發生什麼?」
周津塬的手一頓。
趙想容自顧自地說:「許晗小的時候,喜歡看書和收集鵝卵石,但是她不太喜歡小動物,貓啊狗啊,她都不喜歡。所以,許晗應該也會覺得,趙奉陽養貓這事非常扯,她可能也會找機會,不聲不響地把他的貓放走……」
周津塬截斷她:「你說這些代表什麼?」語氣有點冷。
趙想容和許晗都是嘴上說貓好可愛,又不太肯花心思遷就自己,照顧那些弱小可憐生物的女孩。她倆在某方面真的很相似,卻很難混淆。
不過,趙想容剛剛那番話的意思不是這個。
今天早上,她檢查了寵物籠,從裡面撿起一頂皮項圈。周津塬昨晚放走趙奉陽的寵物,他提前把貓項圈剝下來,趙奉陽如果再想尋找貓,沒有項圈,會增加不少難度。
清醒後的周津塬對這細節沒有一點印象。
趙想容發自內心地感慨:「許晗如果活著,趙奉陽肯定能被你倆聯合弄進精神病院,他也沒什麼閒心養貓,還養兩隻。」
周津塬被她這種意氣風發看熱鬧的態度弄得挑起眉:「……你覺得這事很好玩?」
趙想容沒理他,她再說一遍:「記得把車鑰匙給小芳!別給我找麻煩。」隨後乾脆掛上電話。
剩下周津塬獨自面對著鋼琴。
背後的陽光照在他頭髮上,再照到鋼琴上方,又照過他的背脊和頎長的手指。
周津塬慢慢收起和趙想容通話時微妙的溫柔,那張英俊的臉恢復了波瀾不興,就像他此生的審美,自始至終都圍繞著「孤絕」二字。
他原本在世界上什麼都瞧不上,也不尊重任何結果,唯獨喜歡許晗。許晗去世,周津塬把剩餘的熱情投給醫生這個職業,但心裡總存有一股戾氣和逆反。別人越說許晗不好,周津塬越傾身維護。一生自負成今日,不屑與庸常為伍。
但很多年後,周津塬卻發現,自己甚至不如趙奉陽這個瘸子了解許晗,而許晗也不是他想像中的許晗。
有一種愛是通過愛別人來愛自己。周津塬上高中時還會為了搶一個籃球場,在學校後門的巷子打架,直到對手一個接一個低下頭。但和許晗寫信,他又會偽裝出一種極清冷克制的狀態。這種狀態很難得,也很複雜,正好對他的胃口。
後來,行醫成了他最大的興趣。周津塬不厭其煩地整理手術錄像,為各種醫學資料嚴謹地編號,他每天嚴格消毒後進入手術間——但手術台上躺著誰根本並不重要,他只是想通過做這些事情挑戰自己,因為周津塬天生熱衷艱澀複雜的事,他享受自己專注做事情的快感。
就像周津塬當初對許晗的愛有那麼多,他愛兩人之間那些不間斷的信,他愛那種專注和克制的狀態,他愛他們相處時的安靜時光,他愛許晗的沉默聆聽。但再至於許晗真正想什麼,她真正是什麼人,也許那不重要。他愛的是那份愛里的狀態,他愛的是自己。
周津塬正想著,手機又有通電話
這次居然是趙想容的父親。
趙父在那方上來就說:「小周醒了?昨晚你喝得有點多,豆豆把你送回家,我特意給你打個電話問問情況。」
周津塬再看了眼表,時間還很早。他禮貌性地回答幾句。
趙父在電話里,絕口不提灌醉的周津塬,以及周津塬和趙奉陽的爭執:「我給你打這通電話,主要是為了我女兒。你在我眼裡一直是合格的女婿,雖然在事業上沒走你爸的路,沒有他的成就,不過,我欣賞你的志氣,人生除了掙錢和仕途,確實有別的選擇。但我女兒不指望別人有什麼事業心,還是希望自己丈夫多陪她。」
周津塬的岳父看起來文質彬彬,其實沒上過幾天的學,但做生意很有一手。兩家聯姻後,趙父經過周老爺子的指點,去高級將領的培訓黨校課「進修」,說是「進修」,接觸高級人脈,行事越發不動聲色色,所有得罪人的事情讓趙奉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