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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30:50 作者: 簾重
    他穿著白大褂,又有工牌,和同事打了聲招呼,便走進去。

    趙奉陽經過第二次搶救後,身體更為虛弱。不過,他的求生意志和各種欲望,依舊強到讓ICU團隊嘖嘖感嘆。

    趙氏企業每天早八點都開晨會,趙奉陽剩了一把皮囊留在病床,仍然堅持旁聽。每天,也讓兩個秘書給自己念新聞。

    只不過,趙父沒有像之前那麼頻繁來探望他。

    一方面,養子孱弱的身體,似乎並不適合當接班人,趙父身為董事長,他必須要平息董事會那裡的懷疑。另一方面,趙奉陽上次在餐桌上的故弄玄虛,讓趙父趙母心存幾分不滿,他們雖恨女兒不爭氣,也恨養子搬弄是非。

    趙奉陽見了周津塬,一揚眉,他嘶啞地說:「周醫生?」

    周津塬沒回應,他隨手拿起床尾掛著的病曆本,看了眼趙奉陽的各項身體數據。陽光照在他鬢角,亮晶晶的黑髮,薄唇清眉。

    趙奉陽的眸中陰雲密布。

    他因為殘疾,憎惡任何居高臨下地打量自己的目光,如今因為地位和財富,已經很少有人帶給他這種感覺。唯獨周津塬每次看趙奉陽,都是用瞥的。那目光很輕,卻仿佛能刮下一層什麼東西來。

    如果沒有趙想容,如果不是趙想容一直追周津塬,她對他寸步不離。趙奉陽想,他可能早就八百年前弄死這姓周的小少爺了。

    趙奉陽掩飾著心裡的厭惡,陰沉地笑了:「周醫生來給我查房的?我不是讓醫院調開你了麼,我不信你,你也沒資格碰我。」

    周津塬放下病曆本,他雙臂撐著病床,溫和地說:「我現在沒這資格。但是五年後,十年後呢?國內最頂尖的大夫永遠那麼幾個,患者卻很多,你放心,你永遠逃不過我。只不過,我今天不是來跟說這個——許來華是不是在你手裡?」

    一片沉默。

    趙奉陽咳嗽了兩聲,他悠然地開口:「哦,那個司機?」

    周津塬欣賞趙奉陽的直接。大家最好都直接,沒有別的廢話。他簡單地說:「放了他。你可以去拿別的敲詐我家老頭,但別拿人命開玩笑。」

    趙奉陽終於也陰沉地笑了,他同樣驚奇於周津塬話語裡的自大,周津塬以為他算什麼東西?

    「如果你現在跪下,我可能考慮放了他。你家老頭想弄死我這件事,我還沒告訴我爸,不過,趙想容已經知道這事了。唉,她的公公居然想殺掉她哥。」趙奉陽靠在枕頭上,他陰毒地說,「不對,你和我家小豆豆已經離婚了。」

    周津塬沒露出一點吃驚或厭惡的表情。他緩步走到病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趙奉陽:「我現在沒有求你,我在要求你,最遲今晚就得放了那司機。」

    旁邊的心電圖有了稍微明顯的波動,但趙奉陽躺在床上,他的眉宇依舊是老謀深算和審視的褶皺。他懶洋洋地說:「想威脅我?嘖,你們周家人真是把我的命看得很重,老子撞完車還不夠,兒子又來。」

    「說過了,我沒有威脅你。」周津塬卻笑了。

    有那麼一瞬,周津塬好像回到十幾歲的樣子,真正的貴公子,玩世不恭,天不怕地不怕,但表情里又有多年沉澱後的沉穩,「那個司機叫許來華,你猜,他和許晗是什麼關係?他是許晗的一位遠房舅舅。許晗死後,我把她能找的親戚都找到,盡我所能,都安排了工作,她的舅舅現在在替我爸開車。」

    又是一片沉默。

    周津塬離趙奉陽的距離很近,兩個男人就像兩頭獅子般似的對視,沒有任何人退縮。

    周津塬低聲說:「整件事誤會一場。你車禍受傷,我很遺憾。你如果恨我爸,就不妨把這筆帳算我頭上。但是,小殘廢,我希望你像個男人似的回擊,學學你小周爺我。我不像你,至今需要依仗父母的權勢,做下三濫的事情來報復。」

    他站起身,冷漠地說:「放了那司機,我會跟我家老頭說,這都是誤會。我不懂你們的利益關係,但是,我家老頭你現在還惹不起。」

    就在周津塬轉身要出去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大笑。

    趙奉陽發出的笑聲就像刺耳的低啜,音調非常難聽:「周津塬,你未免太自負,你以為,你提到許晗,我就會放人,你以為——」

    「我到現在都沒有告訴趙想容。」周津塬打斷他。

    周津塬回過頭,床邊一道沒被窗簾漏過的晨光搭在他臉上,照得他表情有一層虛假的,碧青色的溫柔。

    「我找到了許晗的屍檢報告。」周津塬冰冷的目光落在青色牆面,他很瘦,顯得背影更高大孤寂,他輕輕地說,「許晗去世的時候,她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趙奉陽那像毒蛇般的笑聲仿佛被割斷了。

    「趙奉陽,你欠許晗的。」周津塬克制了下自己的情緒,他的聲音涼似水,「我現在不是威脅你,我現在只是警告你,別把事情弄大。有時候,你得忍,因為你沒能力承擔不忍的後果。還有,我不會讓我爸碰你。你這輩子不然別死在國內,否則,你只會死在我周津塬手裡。」

    僅僅一秒,趙奉陽就噗嗤又笑了,諷刺意味十足:「我不確定自己會死在誰手裡,但我知道,你不然死在我手裡,不然就死在趙想容手裡。」

    周津塬霍地轉身:「你別提許晗,我也不提趙想容。男人的事情和女人無關。」

    趙奉陽十指緊緊地抓著床單,閉上眼睛,他已經說了太多話,面如金紙,鬍子拉碴,只有寬大的腮幫子和下巴還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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