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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30:50 作者: 簾重
蘇昕給她母親洗完澡後,讓母親先睡了,但半夜有人敲門,那個總是神出鬼沒的周醫生就站在門外,淡淡地看著她,她整個人愣住了。
周津塬很自然地走到蘇昕的家,或者說,是他借給蘇昕住的公寓。當時醫院裡最後一批福利公寓房,兩室一廳,面積小,沒怎麼裝修,他自己沒怎麼住過。
頭頂的燈光昏昏暗暗,白牆木桌,沙發矮茶几旁邊攤著一堆大學教材。蘇秦不知道哪裡去了,打了個電話說今晚不回家睡覺。蘇昕穿著小熊的睡衣,露出少女般纖細的胳膊和腿,正趴在沙發上做翻譯作業,她前段時間因為去夜總會,口語落下不少。
灰撲撲的氣息,像走進光線昏暗的船艙底部,還瀰漫著股生活的潮氣。桌面有個鍋,煮著晚餐沒怎麼吃完的餛飩,還有沒喝完的一裝牛奶。
周津塬將整個家都淡淡掃了一眼,甚至不避諱地看了眼臥室她母親睡覺的背影,就像在查房。
他問:「在用功?」
蘇昕面對不請自入的周津塬,臉漲紅了,立刻找了外套披在睡衣外面:「您找我有什麼事?」她一般在周津塬輪休的時候,會等他提前打電話相約。
周津塬淡淡地說:「跟我出門。」
蘇昕往後退後一步,她想到那個吻和前幾日的簡訊,她定定神,蹙眉問:「您有事嗎?我要睡了。」
「陪我去見一個人。」他理所當然地說。
周津塬的出身極好,又是長孫,偶爾做事的風格在常人眼裡是缺乏禮數的,但撞上了更張揚的趙想容。有段時間,夫妻倆共同出門,如果不說話,一前一後的氛圍能碾壓其他人幾百米。唯一不同的是,周津塬做事不會讓人覺得冒犯,氣場非常特殊。
蘇昕默了一會:「您能去外面等我嗎?」
周津塬在車裡等獨自蘇昕,望著前方,也不知道想什麼。
黑暗映襯在他眼中,越來越深,最終看不分明。很快,蘇昕敲了敲車窗,歪腰坐進來。在這個角度,那張臉龐和許晗確實非常像,整齊的黑髮,飽滿的皮膚,帶著許久未見的溫情。他長久地看著她,移開目光。
車開到城邊郊區一個溫泉建築旁邊,下車的時候,蘇昕看到了石頭上刻著的招牌,明月敬老院。
周津塬的腳步停在一個病房裡:「待會兒,機靈點。」
這個房間顯然是老人公寓,各種便於老年人站立的行走的把手,旁邊的熱水壺是固定在桌面的,一個老太太正獨自坐在窗前發呆。
蘇昕暗中驚訝,周津塬已經走過去。
「奶奶,我來看您了。我還帶一個人來看您,您看看她像誰?」
蘇昕立刻醒悟過來,眼前這位老婦,居然是周津塬初戀至今在世的祖母。他帶她來見老太太了,周津塬給她一個臉色,她立刻乖巧地走過去。
祖母慢幾拍,才把渾濁雙眼轉過來,目光落在蘇昕的臉上。她和普通老人不同,面部僵硬,下嘴唇和下巴都微微哆嗦著。
周津塬沒有囑咐,蘇昕就主動握住那一雙骨瘦嶙峋、布滿棕色斑點的手,心中突然泛起一絲酸澀——老人這種虛弱迷茫的樣子,以及屋子裡散發的氣味,讓她想到自己母親。蘇昕的母親得了尿毒症後,也有股很特殊的味道,接近腐爛,並不好聞。
蘇昕在深夜裡照顧母親,經常會產生恐懼,害怕失去自己的母親。
周津塬在旁邊略微錯愕,他看到蘇昕握著祖母的手,柔聲叫了聲「奶奶」,就突然落下了眼淚。黑髮白裙的少女是如此絕望無助,這陌生的印象和周津塬腦海里模糊的記憶重疊,他愣了片刻。
但讓周津塬失望的是,老婦對蘇昕無聲的眼淚,以及這一張臉毫無反應。
過了會,她才嘟囔:「她,她是誰呀?」
周津塬蹲在老太太旁邊,他輕聲說:「記得許晗嗎?你的孫女許晗。我今晚帶了一個和她很像的女孩來看您,您看看她,您跟她說一句話。」
「長得像,很像……」老婦機械地重複,她端詳著蘇昕,過了會,突然說,「豆豆,豆豆,怎麼還不來看我。」
周津塬這次沉默的時間太久,久到讓蘇昕偷偷地擦乾眼淚,也好奇地抬起頭。
他慢慢地問:「奶奶,豆豆是誰?」
老婦顫抖但清晰地說:「我的孫女叫豆豆。」
蘇昕不明所以,再次看向周津塬,他臉色沒變,聽到這句時目光里只有嘲諷和難過。因為,這依舊是他的好妻子,趙想容所幹的好事,
阿爾茨海默病,一種神經系統變性疾病,沒有徹底根治的治療方法。許晗祖母會慢慢地忘記一切,忘掉曾經的親人,自己名字和所有記憶。
周津塬把許晗祖母接到療養院,想給她安詳的晚年,直到趙想容又毀了這一切。
護工在旁邊說,一個紅衣的漂亮女人,每周末定期來陪伴老人。她陪伴的結果是什麼?趙想容在老太太旁邊,重複著自己的名字,大家都知道老太太的的孫女叫豆豆。許晗?沒聽說過。他們趙家兄妹真可以,一個殺了許晗,一個致力於抹殺許晗存在的痕跡。
等兩人重新坐回車裡,周津塬很久都沒說話。
蘇昕在旁邊等,過了好一會,男人淡淡說:「記住這裡的地址。」
她不安地望著他的側臉,周津塬重新啟動車:「如果我沒時間,你自己打車過來,每周來三次,我買單。我要你定期看她,告訴她你叫許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