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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23:44 作者: 九月流火
因為這段話,皇室和樂融融的錦繡表象仿佛被撕開一條口子,慕太后雖然照常問話,但是宮殿裡氣氛漸漸冷凝下來。慕太后依次問了牧雲歸生辰、年齡、這些年的經歷,靜宜看場子不熱絡,故意高高興興地說:「回來了就好,太后盼了許多年,如今終於團聚了。仔細看,帝女鼻子長得很像先帝。等帝女改回姓名,祭告祖先,先帝也能放心了。」
牧雲歸自從進殿後安安靜靜的,別人問什麼她答什麼,還沒有主動說過話。聽到這裡,她忽然開口:「改什么姓?」
宮殿裡的空氣驟然凝固,靜宜愣住,沒料到牧雲歸竟然在這種地方翻臉。她現在還頂著「牧」這個姓,要想認祖歸宗,不得先把姓氏改回來嗎?
然而牧雲歸臉色冷淡,語氣平靜,眾人看著她白皙過分的臉,竟然沒一個敢說話。慕策怕惹惱了牧雲歸,立刻出來說:「姓名不過稱謂,無關緊要,此事以後再說。」
慕策發話,其他人僵硬地笑了笑,談起其他話題,慢慢把這一茬帶過去了。長樂宮暖香陣陣,眾人看似談笑風生,實則誰心思都不在談話上。
慕太后適時露出疲乏的表情,讓人帶著牧雲歸去外面賞花。慕思瑤見狀,同樣找了個藉口起身。侍奉的人默不作聲退下,很快,長樂殿中只剩下慕太后和慕策兩人。
眼下沒有小輩在,慕太后也不掩飾了,直接露出臉上的不悅:「皇帝,你這是何意?」
慕策說:「她由母親撫養長大,和宮裡並沒有感情。她和我本就生疏,若是貿然讓她改姓,逼急了她,她一氣之下離開北境,再也不回來怎麼辦?何況,她跟著牧笳姓也沒什麼不好,只要她願意,姓氏改不改都無妨。」
慕太后聽到第一句就冷笑,她算是聽明白了,慕策心裡還想著那個假貨,連姓氏這種大事都犯昏。慕太后沉著臉,冷冷道:「荒謬至極!她身為帝女,卻跟著外人姓,你讓臣民怎麼想?」
慕策同樣眼如寒霜,針鋒相對:「如果母親只看重姓氏,那公族裡有的是孩子,過繼一個到我名下,以後讓他繼承帝業就好。母親何必執著我的血脈?」
「你!」慕太后憤怒地拍了下扶手,慕策冷著眼睛,臉上沒有絲毫退讓。他們母子一年碰不了幾次面,難得見面,往往談不了幾句就要吵。曾經是因為牧笳,如今又因為牧笳的女兒。
慕策確實對姓氏沒有什麼執念,一來他不願意因為區區名字逼走女兒,是不是他的血脈並不靠一個字決定;二來牧雲歸跟著牧笳姓,可能,這是牧笳最後留給他的東西了。
平心而論,如果他剛認識一個人,對方就仗著長輩的身份逼他更名改姓,慕策也不高興。慕策實在不想因為這麼一點小事把牧雲歸逼到另一邊去,別以為他不知道,江少辭偷偷在牧雲歸面前說他壞話。
江少辭這個人蔫壞蔫壞的,要是慕策真的讓牧雲歸改姓,江少辭肯定會趁機煽風點火,到時候別說姓氏,他連女兒都留不住。
慕太后不想一見面就吵,她忍住氣,問:「那你想怎麼樣?讓她保留原本名字,供她一輩子衣食無憂,還是將她記入族譜,公開承認她的帝女身份?」
前者是不受承認的外室子女,姓名確實無關緊要;但若是後者,那姓氏就是繞不過去的坎。
「她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躲躲藏藏?她是我的親生女兒,自然要大大方方向全天下宣布,她就是帝女。」慕策說完,忽然話音一轉,道,「但是,她是帝女,那她的母親該如何公布?」
慕太后明白了,原來,慕策說這麼多,是想借恢復牧雲歸身份一事,給牧笳確定名分。沒想到,兜兜轉轉許多年,問題又回到了原點。
慕太后冷笑:「封一個外姓女子為後,你覺得好聽嗎?」
「那讓唯一的帝女生母不明,母親就覺得好聽了?」慕策拂袖起身,修長的影子投下來,剎間極有壓迫感,「北境唯一的帝女是私生女,和北境第一位非卿族王后,總要選一個。母親您自己看著辦吧,兒臣告退。」
慕策走後,靜宜緩慢從落地罩後走出來,給慕太后端來一盞熱茶:「太后,您喝杯茶暖暖身子。」
慕太后正冷著臉置氣,看到靜宜,捂著額頭長長嘆息,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濃濃疲憊:「孽債啊。我前世是不是欠了他,所以今生才會成為母子,不斷向我討債?」
靜宜不答,換了個方向道:「母子哪有隔夜的仇,陛下心急了些,有些話難免冒進,您多多擔待。」
慕太后手邊放著茶,一動不動盯著前方虛空。熱霧氤氳,模糊了慕太后的眉眼,忽然,慕太后的麵皮抽了下,低不可聞問:「當年,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慕太后早就看出來慕策和那個假貨有情況了。許多年前,太清神誕日,全城張燈結彩,慕太后也難得出宮,去摘星樓上觀看華彩,與民同樂。戲台上的表演眼花繚亂,寶光四射,慕太后看似沉浸在節目中,眼尾一掃,卻精準覷到皇帝帶著侍衛離席了。
牧笳已經入宮多年,她修煉勤奮,再加上總能在一些重要關頭未卜先知,力挽狂瀾,所以積累下赫赫功勞。能進入雪衣衛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這群女子每一個都家世不俗、天資卓越,牧笳一個罪臣之女想要在她們中出頭,難上加難。她每升一位,都要付出其他人三倍的努力,終於在今年,她當上了雪衣衛大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