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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23:44 作者: 九月流火
    等這陣疼終於過去,牧雲歸也累得精疲力竭。她靠在江少辭身上,渾身冷汗涔涔,費力地說:「我沒事,睡一會就好了。你去忙其他事情吧。」

    江少辭一動不動,低聲道:「我在這裡陪你。」

    江少辭聲音低沉,但裡面意味堅決,擲地有聲。牧雲歸本來不想給別人添麻煩,聽到他這樣說卻覺得心安。她閉著眼睛,聲音氣若遊絲:「你不要擔心,其實沒有多疼……」

    她都沒說完,就已經累極睡去。痛苦耗光了牧雲歸絕大多數能量,她皮膚冷冰冰的,仿佛一尊冰雕。江少辭抱著這樣冰冷的她,心裡忽然咯噔一聲,無端害怕。

    江少辭輕聲喚牧雲歸,她都毫無反應。江少辭不能給牧雲歸輸送法力,只能將掌心變熱,用力抱著她,試圖給她傳遞生氣。

    長福早就將罩在眼睛上的黑布拿下來了,它靜靜看了一會,說:「按照發熱規律,你去廚房燒一個熱水袋、手爐或湯婆子,比你用法力替她取暖更有效。」

    江少辭沒有抬頭,只是冷冷道:「出去。」

    他聲音陰冷冰寒,帶著森森的殺氣。長福就知道會是如此,它轉了個方向,越過門檻,朝外面滾去。

    屋門關上,室內光線昏暗下來,原來外面已經天黑了。暮靄沉沉壓下來,屋裡朦朧曖昧,安靜的能聽到塵埃飛舞。牧雲歸呼吸逐漸平穩,體溫也短暫回升,江少辭終於敢確定,她還活著,死亡並沒有從他身邊奪走他。

    江少辭輕輕將牧雲歸放在自己腿上,替她烘乾被冷汗打濕的頭髮,長久盯著牧雲歸蒼白的臉。

    最強烈的一波疼痛雖然褪去了,但並沒有完全停止,她夢中都顰著眉。江少辭不知道這樣的痛苦要經歷多少次,每次持續多長時間,他只能坐在黑暗裡,被動等著對方降臨。

    江少辭有印象以來,從未經歷過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他無論做什麼都順利,看書,習武,練劍,人際,只要他想,就沒什麼得不到。

    就算一萬年前天地突變,他所有的力量和光環都被剝奪,可是他依然咬緊牙關,不肯示弱分毫。他心中有恨,有怨,獨獨沒有懷疑。

    即便他一無所有,打落塵埃,但他依然相信,只要他活著,就能報復回來。

    可是此刻江少辭驟然意識到自己的局限,無論他得到多少力量,積累多大名氣,在生死面前也只是一個普通人。牧雲歸被痛苦折磨,而他連替她分擔都做不到。

    江少辭想起霍禮之前的話,當一個男人有了牽掛,他就有了弱點。他剛聽到時不屑一顧,心中甚至湧上股被冒犯的怒氣。

    可能他潛意識知道那是真的,但他不願意承認,所以才會生氣。然而現在,他自己清晰地意識到,他有弱點了。

    只是一次藥浴,就足以讓他方寸大亂。若將來牧雲歸被人挾持、威脅,江少辭怎麼可能做出理智的決定?

    江少辭伸手,試著打出一個化雨訣,放在窗戶邊的靈植瞬間枯萎了。江少辭輕輕嘆氣,真是一個毫不意外的結果。

    這段時間雖然發生過不少衝突,但他一直沒有和人動法術,非要動手也只用劍法。一來他修為還低,拼法力只會吃虧;二來,他一旦動手就會暴露。

    暴露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修士,他不配被稱為仙。他的力量來源是魔氣,他和魔獸其實沒什麼區別,只不過它們是獸形,而江少辭外表看起來是個人罷了。

    曾經江少辭覺得無所謂,只要能強大,用什麼修煉不行?但現在江少辭意識到不可以,他不想在牧雲歸遇到危險的時候,他連幫她輸法力都做不到。

    這種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的感覺,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藥浴的疼痛只有三波,或許不應該說只,應該說幸好。牧雲歸自己熬過去一波,在浴桶中暈倒是第二波,又在江少辭眼皮底下經歷了第三波。後來痛苦慢慢消散,牧雲歸終於能安穩入睡。第二天醒來時,牧雲歸覺得身輕如燕,一直縈繞在她體內的無力感消散了大半,甚至連引氣入體的速度都變快了。

    引氣速度越快,修為增長就越快。看來陳老怪說的沒錯,這副藥雖然為了解毒配置,但對修為也有好處,她昨日的罪沒有白受。

    藥浴下一次在七天後,這幾天她可以短暫地休息。牧雲歸得知自己修煉變快了,簡直神清氣爽,她興沖沖跑去和江少辭分享,但江少辭聽後,只是淡淡嗯了一聲。

    他並沒有被牧雲歸的快樂感染,看起來依然心事重重。牧雲歸不解,輕聲問:「你怎麼了?」

    江少辭搖搖頭,不想多說,只是道:「今日天氣好,先去修煉吧。」

    牧雲歸聽到,怔了下,頗為不可思議:「你怎麼突然這麼勤快?」

    江少辭垂眸看著自己的手,片刻後,低不可聞道:「因為我現在太弱了。」

    他素來狂妄,平生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努力程度取決於他的心情,更不會覺得自己弱。但現在江少辭卻生出種緊迫感,他再看自己,哪裡都不滿意。

    牧雲歸隱約覺得面前的江少辭有些地方不一樣了,但具體她卻說不出來。牧雲歸眨眨眼,笑著說:「你說話怎麼突然成熟起來,我都不習慣了。」

    牧雲歸本以為他會弔兒郎當或不屑一顧地嘚瑟,但江少辭卻沒笑,他眼睛依然黑沉沉的,說:「早就該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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