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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23:44 作者: 九月流火
那些日子沉悶無光,壞脾氣的大小姐面前唯有一個丫鬟,兩人關在雪洞一樣的房間裡,默默聽外界熱鬧。桓曼荼問:「子規,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我有美滿的家庭,寵愛我的父母,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一切都變了?」
子規長長沉默。桓曼荼自顧自說下去:「噢,因為我的母親是凡人,而她是修士的女兒。」
時間轉眼入了冬,桓曼荼穿著粗布衣服,髮髻上沒有任何裝飾,完全不像一個世家大族的小姐。桓曼荼一遍又一遍往外跑,看門的僕婦不耐煩了,呵斥道:「你還當自己是桓家的大小姐呢?省省心吧,最近夫人要臨盆了,聽不得吵。你再鬧騰,當心和你娘一個下場。」
這句話狠狠刺激到了桓曼荼,她對僕婦又是撕又是咬,將她的頭髮都揪掉好幾縷。大夫人趕過來時,桓曼荼嘴裡還含著肉,那是她從僕婦手上生生撕下來的。
大夫人看著觸目驚心,她讓人將高聲哭號的僕婦抬下去,久久盯了桓曼荼一會,說:「本性難移,不通教化。」
桓曼荼被挪到偏院,遠遠關起來了。這回看守她的人換成修士,無論桓曼荼怎麼撒潑都沒法掙脫。桓曼荼一直在鬧,她累,看守她的人也累。最後,子規坐在地上,無可奈何地問桓曼荼:「小姐,你到底想做什麼?」「
桓曼荼小臉上滿是土,胳膊也被修士勒出來好幾道紅痕。自從搬家,她一直像個尖銳的小刺蝟,見誰都要扎出一身血。如今在從小看她長大的丫鬟面前,桓曼荼終於露出些許脆弱。
桓曼荼抬頭,眼角淚珠將落未落:「我想出去看我娘。」
子規霎間哽住。桓曼荼眨了下眼睛,淚珠簌地滑下:「她生病了。我感覺到了,她這段時間很不舒服。」
最後,子規還是不忍心。她做了唯一一件忤逆大夫人的事情,她給桓曼荼換了身小廝衣服,偽裝成一個打下手的小奴僕,借著送食盒的機會,偷偷帶桓曼荼出來。
她帶桓曼荼去了安置白夕顏的地方。白夕顏所在的院落非常偏僻,冷清清的,沒一點活氣。白夕顏聽到外面有聲音,費力支起身體,問:「是誰來了?」
桓曼荼摘掉帽子,飛快跑到白夕顏身邊,抱著白夕顏痛哭:「娘!」
「荼兒。」白夕顏臉瘦的只剩下骨頭,看到女兒,瞬間落了淚。她冰涼的手指握住桓曼荼肩膀,不斷左看右看:「荼兒,你怎麼瘦了?上次不是和你說過要好好吃飯嗎?」
白夕顏上次見桓曼荼還是一年前。在白夕顏心裡,無論桓家如何嫌惡她,曼荼總是他們自家血脈。桓致霖那樣寵愛桓曼荼,一定不會苛待女兒的。
她並不知道,桓曼荼已經不復曾經眾星捧月的大小姐待遇,如今的衣食住行連一個受寵的奴婢都不如。桓曼荼用力擦掉眼淚,說:「我一定好好吃飯,早點長高,這樣就能教訓那些人了。」
白夕顏一聽,不贊同地看著女兒:「荼兒,你是女兒家,要溫柔,戾氣不能這麼重。你有什麼想要的去和你父親、你祖母說,不要成天想著教訓人。」
桓曼荼默然,白夕顏見女兒不答應,急的連連咳嗽:「荼兒!」
桓曼荼只能改口:「好,娘,我都聽你的。你快休息,不要咳嗽了。」
子規上前,給白夕顏倒了杯水,扶著她躺倒。白夕顏靠在簡陋的被褥上,雙眼茫茫看向窗外:「我曾經羨慕貴人呼奴使婢,羨慕仙人上天入海。現在想想,有什麼可羨慕的。」
窗外飛過幾隻麻雀,她出神地盯著那幾隻鳥,喃喃道:「只羨鴛鴦不羨仙,如果我們永遠不離開村里就好了。」
牧雲歸和江少辭跟著子規的視角,他們看到了白夕顏臉上不自然的紅暈,子規自然也看到了。視線變低,子規默默低下頭。旁邊的桓曼荼隱約感覺母親狀況不對,忙喚:「娘?」
白夕顏手探入枕頭下,很快就摸出來一個玉佩。那枚玉佩通體瑩白,靈光內蘊,白夕顏握著玉,細弱的手指緩慢摩挲,像是在撫摸愛人的唇:「荼兒,你不要怨恨你的父親,我落到今日,全是罪有應得。當初我從河裡救起他,他醒來後,問我他原來的衣服上有沒有能證明身份的物件,我說沒有。其實,有的。」
所有人靜靜望著那枚玉佩,他們都認出來上面的標誌了。白夕顏偏頭咳嗽了幾聲,隨後,吃力說道:「我救他起來的時候,一下子就注意到這枚玉佩了。他把它系在腰帶上,看起來很珍視的模樣。我心生貪念,那樣俊美不可方物的人暈倒在我家門前,一定是上蒼眷顧於我,要不然,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和這樣的神仙人物產生交集。我不願意他太快離開,就偷偷藏起了他的玉佩。後來,他醒了,竟然失憶了。」
「一步錯,步步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私心,再一次騙了他。我明明看到了他的玉佩,卻說什麼都沒有,騙他留在我身邊。那個玉佩明顯是一對,看他珍視的模樣,恐怕不是姐妹送的。但我不去想也不去問,心底始終存著一絲僥倖,萬一呢?」
「後來,他恢復了記憶,沒有嫌棄我出身低微,而是帶我回桓家,還有了你。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幸福的讓我惶恐。但老天有眼,偷來的東西,遲早是要還的。如今被丟在偏院,孤身一人,骨肉分離,就是我的報應。他和容晚晴終成眷屬,也算美滿。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