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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2:59:18 作者: 滄海一鼠
    阿申雙手撐著青石起身,在一片青翠中尋找東方既白的身影,可人沒尋到,頭頂卻傳來張懋丞的聲音,「她下山了。她昨晚照顧了你半夜,又到山頂看著滕玉的牌位發呆了半夜,今兒一大早,便一個人到城裡去了。」

    老道坐在一根柳條上盪鞦韆,震得柳葉翩飛,臉上縈著恨鐵不成鋼的愁苦,「山君,您不會還沒有告訴小白,她就是滕玉公主的轉世吧?」他瞅著阿申,見他默不作答,兩手一拍,「哎呦,愁死我了。」

    「你愁什麼?」片晌後,阿申裝作不在意地輕道一句,手一揮,將他從樹頂打落。

    張懋丞規規矩矩地盤腿在山石上坐好,食指和拇指一捏,朝阿申湊過臉去,「女子善妒,希望自己所愛之人的心只有這麼大點兒,只裝得下她一人,可山君你,心裡明明只有一人,卻默著不說,不是白白讓人誤會了去嗎。」

    阿申垂眸,手在柳雀的小腦上撫弄,「你繼續講。」

    張懋丞見他不僅不惱,還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愈發神氣起來,捋了捋長須,清清嗓子道,「山君見多識廣,可唯獨在男女之事上閱歷太少。其實我知道山君心裡是怎麼想的,無非是不想用前世之事將她拖住,怕她為了報恩,耽誤了自己。所以才猶豫不決,畏首畏尾,當斷不斷......」

    張懋丞激昂地連說三個成語後,忽覺自己的形象也高大飽滿了,恍惚間,又回到了生前開壇布道,信徒眾多的時候。

    他起身站到山石前,雙手背在身後,望向漫山蒼翠,「可是山君也要顧及小白的想法吧。」

    阿申轉過半個身子,看張懋丞的背影,「她是怎麼想的。」

    「這......還用我說嘛。」張懋丞一怔,回過頭。

    「你說。」阿申故作淡然,手依然摸著柳雀的翎毛。

    張懋丞皺起眉,「小白對山君那可是情深一片,天地可鑑啊。她的心思連我這個外人都看得出來,山君心明眼亮,難道看不出嗎?」

    阿申抿了抿唇,將差點從嘴角溢出的笑容壓下,沖張懋丞道,「那現在我該如何做?」

    「春宵苦短,世事無常,山君又不是沒有親歷過?」他兩手合握,眼神明亮,「失而復得的寶貝,自然是要緊緊抓住,死都不撒手,不然被別人搶走了,那可就追悔莫及咯。」

    阿申臉色一僵,忖了片刻,「倒是我魯鈍了。」

    張懋丞慢吞吞湊過來,看著他,「山君還是快些把小白尋回來吧。」

    ***

    子仲姜盤被放在章台城東角的一口活水井中。水流沖刷而過時,盤底的魚、龜、蛙、水鳥便滴溜溜旋轉起來,魚禽游弋,生機勃勃。

    東方既白走到井邊時,幾個半大孩童正趴在井沿上看那銅盆,其中一個指著井口,輕聲念著,「隹六月初吉辛亥,大師作為子中姜沫盤,孔碩且好,用祈眉壽,子子孫孫永用為寶......這話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是一生一人,長相廝守的意思。」東方既白走過去,笑眯眯地看著一臉詫異的孩子,「這銅盆是一個男人送給自己心愛的女子的定情之物。」

    「姐姐好厲害,這些事兒我爹娘都不知道呢。」小孩兒說著仰頭看她,「那後來他們肯定一生一世在一起了?」

    「他們.......」東方既白一時語滯,不知該如何答他,片晌後訕訕道,「姐姐也不知道。」

    孩童們散開了,銅盆中的雕飾還在旋轉著,叮叮咚咚,在井面上撞出一個個細小的水花。東方既白伏在井欄上,看水花簇簇,被朝霞映得璀璨多芒,輕道,「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呢。」

    說完,她自覺有些不好意思,挽了下頭髮,靦腆一笑轉過身去,肘彎壓在井沿上,抬頭看天空上毛茸茸藍灰色的雲層,任思緒被微風帶得悠遠。

    不知過了多久,肩頭忽的被輕拍了一下。東方既白回頭,看到一枝從空中垂下來的柳條,前端的幾片柳葉如人手一般,在她肩膀上戳戳點點。

    第八十七章 「況尹」

    「阿申讓你叫我回去嗎?」東方既白轉過身,順手摘了它一片葉子下來,放在唇邊吹著,「我想自個兒待一會,過會子就回去了。」

    柳條似是吃痛,抖擻一下,重新隱入半空中。

    東方既白倚在井沿吹柳葉,只試了數次,便吹奏出音色圓潤的調子,比碧山上千年來徜徉的鬼哭狼嚎的吹奏聲不知好了多少。

    可過了片晌,肩頭上又是一陣刺痛,東方既白不得不停下,側臉,看著停落在肩膀上的柳雀,伸手在它的小腦袋上輕輕點了一下,問道,「可是有急事?」

    柳雀搖了搖頭。

    東方既白又道,「可是起了山火?」

    柳雀又搖了搖頭。

    東方既白扭過頭繼續吹她的葉子,不再搭理柳雀。小鳥在她肩膀停了一會兒,自覺無趣,便也展開翅膀飛走了。

    水井中,子仲姜盤被流水沖刷地叮咚作響,如珠落玉盤,和著吹柳聲,霎是動人。可是未過多久,樂聲再次被打斷。

    張懋丞不知何時立在了井沿上,一臉不情願地看著她,「小白,如今恃寵生嬌了是不是?三請四請都不回山,還得我親自過來找你。」

    東方既白不看他,把玩著手中的柳葉,眉心蹙著,「老道,我只是想自己待一會,怎麼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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