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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16:07 作者: 怡然
李錦夜何嘗不知道,但阿古麗這人的性子與旁人不同,她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她都只會輕描淡寫的來一句:「你砍啊!」
沉默一陣之後,李錦夜開口:「去,備些酒菜來,酒要最烈的燒刀子。」
「爺,你的身體……」
李錦夜冷冷看他一眼,青山的話卡在喉嚨里,朝身後的亂山遞了個眼神,後者,悄然離去。
一切備妥,李錦夜敲門。
門沒開,他便在外頭等著,隔一會,敲一次。
蒲類的夜,沒有京城的繁華盛景,他站在夜色里,與夜融為一體。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反正亂山手裡的酒菜都涼了,門終於打開。
阿古麗一身勁裝,倚在門口,眼睛紅紅的,「這深更半夜哪來的野狗,不睡覺,還跑到別人家門口亂叫?」
李錦夜定定地看著她:「備了酒,敢不敢和我喝兩杯。」
「有什麼不敢的!」阿古麗劍眉一挑,「但你若要借著喝酒之名來勸我,老子一腳把你踢到馬圈裡,信不信?」
「信!」
李錦夜走進氈篷里,在狐皮毯子上席地而坐,亂山把酒菜端上桌,斟了兩大杯。
李錦夜扶著杯沿,道:「阿古麗,我第一次喝醉,還是和你。」
又怎麼會不記得!
這小子剛滿六歲,一天到晚練功練功,練得人都痴掉了,她從阿爹氈篷里,偷了一罐酒,又弄了兩隻烤得滋滋冒油的肥羊腿。
一口酒,一口肉,醉得三天沒醒來。
後來他們才知道,那壇酒是草原上最烈的燒刀子,也因為這場醉,他和阿古麗的感情最好。
李錦夜遷就地對阿古麗笑,一雙眼浮著水光,緊瞅著她。
「我在孫家莊的幾年,跟活死人沒區別,經常想到你。那一夜,蒲類王庭盡滅,只有你不在,我想你是活著的。」
阿古麗冷笑著打斷,「老天留我一命,不是讓我向大莘卑躬屈膝的。」
李錦夜喉嚨輕輕地動了一下,「你可知道,我想你什麼?」
「什麼?」
「我想你別犯傻,別找大莘報仇,只要你活著,就夠了,當時我瞎著,身子殘著,不曉得怎麼解這一局,只能混日子,有時候毒發熬不下去,想死的時候,我告訴我自己,如果我死了,那麼我的小姨阿古麗就真的是孑然一生了,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該是有多寂寞,多絕望!」
李錦夜端起杯子,與她碰了碰,一口乾盡。
酒入胃裡,火燒火燎,平常都壓在心底的話,統統倒出來,「我就想堅持吧,再熬一熬,想陪她多走一段也是好的。」
「李錦夜,你個王八蛋!」阿古麗紅著眼眶咬出一句罵。
李錦夜在燈影里,把手落在阿古麗的頭上,撫著她的頭髮,目光溫柔如水。
「我要的不是稱王稱帝,不是流芳百世,我只要我的人--你,虛懷,長衫都好好的。我這身子活一天,撿一天,我不想你們一個個走在我前面,我受不住。我就想著,等我到了那頭,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小鬼都打點好,再開開心心迎你們來,等多久都無所謂。」
「李錦夜,你還要臉不要臉?」阿古麗悶聲罵。
「在你面前,要什麼臉,你是我小姨啊,和我阿媽一個娘胎里出來的。」
李錦夜的手頓住,「我走那條路,為蒲類占五分,為你占五分,若你都走在我前面,這條路我走下去有何意義。」
「你怎麼知道,我就一定走你前面?」阿古麗不甘心。
「很簡單,大莘有二十萬鎮北軍,黑風寨以一敵百,也難逃被屠的命運。」
李錦夜把手滑下,抓著她的手,「阿古麗,你不笨,當年你只剩五百人時,都知道休生養息,緩緩圖之,如今這個道理你也一定會懂,咽不下的,無非就是那口氣。」
「你也知道!」阿古麗揮開他的手。
李錦夜倒酒,飲盡,眸光沉浮,「人活一口氣,佛爭一柱香,這口氣若沒了,你再爭有什麼用。連虛懷一個外姓的人,都要為你爭這口氣而痛罵我,你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我心裡好受嗎?」
淚,險些湧出來,阿古麗生生瞥過臉,眼睛酸脹著。
李錦夜把酒杯遞到她面前,聲音極啞:「小姨,給阿夜留點時間成嗎?日後我去那邊見外公和兩個舅舅,還有我阿媽,也能抬頭挺胸啊!」
第四百七十四章去大莘,我出面
燒刀子是最烈的酒,尋常人一杯就倒,李錦夜連干三杯,心裡的話說完,人也倒下。
青山聽到聲音進來,把人背回去。
出門之前,他回頭輕聲說了一句:「爺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
阿古麗坐著沒動,像一尊雕像。
這小子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真話、假話不用聽,看看他眼神就能分得出來。
這些話,句句肺腑之言。
她喘了口氣,任由眼淚落下來。
沒當著那小子的面哭,是礙著輩份,這會屋裡沒了人,就想好好哭一場。
北狄雖然霜寒風大的,累的是身;他在那四九城裡殫精竭慮,累的是心。
他比她累啊!
許久,阿古麗推開門,刀子似的寒風呼呼刮過來,她迎著風吹了一記口哨。
哨落,兩個黑影站在她面前,齊聲喚了聲:「大當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