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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16:07 作者: 怡然
謝玉淵極緩極緩地走上前,瞟了謝二爺一眼。
那眼極清亮,眼角開闊,眼線分明,微微挑起來,卻是含著譏諷和冷嘲。
謝二爺一怔,心道:怪不得兩王府都要求娶,這丫頭光一雙眼睛,就能讓男人痴迷。
他清了清嗓子,裝腔作勢道;「父親還有事,你好好回房休息吧。」
「父親!」
謝玉淵這一聲叫得很低很輕,「側妃就是做妾。」
那可是頂頂富貴的貴妾,謝家祖上積了八輩子的大德,才能讓你這丫頭入了宮中的眼,還嬌情什麼?
謝二爺把一通不滿統統咽進肚子裡,臉上笑眯眯道:「阿淵啊,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是嗎?」
謝玉淵輕飄飄的丟下這麼一句,悄然離去。
謝二爺被她的態度弄得一臉的懵,心道:什麼叫是嗎?必須是啊!
……
謝玉淵一回到青草堂,就往高氏房裡去,把衛國公府的貼子遞給高氏看。
高氏看罷,仿佛閃電劈過腦海,電光石火間她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一定要阿淵做妾?
「娘,我原來以為,只要我不應下,這親事就成不了,沒想到……宮裡竟然來了這麼一手。」
謝玉淵用力的咬了下唇瓣,不由想到高家慘死的那些親人,感覺天底下很多事情都似曾相識,樁樁件件都仿佛是前事的翻版。
他們一定也曾被皇帝這樣逼迫過!
還有,倘若自己咬定不選,那麼……剩下的部分,謝玉淵不敢再想了!
高氏嘆了口氣,纖細的手撫上女兒的髮髻,「阿淵,這與我祖父七十高齡被罰到河工上,手段如出一轍,他用慣的!」
「娘,曾外祖父為什麼會被罰?」
「當年黃河在銅山張家口決口,祖父是河督,屬下李燉,張賓誤工,河工未成,被皇帝下令正法,祖父也被綁赴刑場。事先,皇帝並不言明是陪斬,祖父只當自己也要死了。誰知,皇帝斬了李、張二人,偏偏留下了祖父,他老人家那會心裡除了感恩圖報,連第二個念頭都沒有了。」
謝玉淵用力的握住了手,心道:真真是好手段啊!
「這時,皇帝才提出讓死罪可勉,活罪難逃,罰祖父在河工上做古力,祖父感恩聖意,在河工上一天都沒有偷過懶,最後活活累死在河工上。」
高氏輕輕拭淚,「三年後,在新任河道總督白鐘山奏請後,皇帝這才裝模作樣的,被他折磨死的祖父賜了諡號。」
謝玉淵第一次完整的聽高氏說起高家的事,從前,她只在羅媽媽嘴裡斷斷續續的提起過。
心中,無比的震撼。
高氏卻又道:「我的父親,也就是你的外公原來管江南鹽政,寶乾三十年,調任內務府總管。這邊一調任,那邊皇帝就暗中命人查他,最後查明他在鹽政任內,貪污白銀三萬二千兩。」
謝玉淵驚呆了。
三萬二千兩?一個小小的謝府貪污的何止這個數。可外公不僅被判了死刑,死後還被拋屍荒野。
「阿淵?」高氏的有些暗啞。
「娘?」
「這世上最最寡情的人,就是帝王。我父親從前與我講得最多的,就是後悔把親妹子送進宮裡,那真是個吃人的地方,娘是不會把你送進火炕的。」
「娘的意思,是讓我當場拒絕?」
高氏點點頭,「你只要不點頭,沒有人敢脅迫你。」
真的是這樣嗎?
謝玉淵默默的看了娘一眼,心裡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她們現在面對的人,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啊!
「阿淵,走一步,看一步,船到轎頭自然會直的。」
「也只能這樣了,了不得就是一個死嗎!」她又不是沒死過的人。
「別死啊死的,咱們娘倆得長長久久的活著呢!」高氏伸手在女兒鼻子上颳了一下。
自從回到謝府,謝玉淵就很少有和娘這麼親熱的動作了,她托著下巴,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問:「娘,當年貴妃娘娘是怎麼進宮的?」
高氏輕輕磨挲了一下女兒的手背,道:「當年太祖入主中原,咱們高府是被抬了旗的,宮裡有規定,三旗女子都需參選秀女。姑媽十四歲就以秀女的身份入宮,被先帝指派到當時還是四皇子的皇帝身邊。」
謝玉淵想問的太多了。
譬如既然是先帝指派,為什麼還當了十年低級使女?譬如,為什麼不得寵還封了貴妃?又比如為什么娘娘沒有留下一子半女?
然而,這些話涌到嘴邊,她又一句一句地給咽下去。
一層高牆隔著宮裡、宮外,母親又能真正知道多少?
良久,謝玉淵問道:「娘,是因為貴妃娘娘,所以皇帝才恨著咱們高家嗎?」
高氏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驚愕於她挑了這麼個問題。
「先皇后和貴妃娘娘都是從小陪在皇帝跟兒前的,不同的是,一個是青梅竹馬,一個是低級婢女。但不知道為什麼,先帝反而很看中娘娘,娘娘升為側妃,也是先帝下的諭旨。」
兩個女人,一個是兒子喜歡的,一個是老子喜歡的。
老子在時,做做樣子無所謂;老子一走,兒子自然要撥亂反正,寵愛自己的青梅竹馬。
「娘,就是在那個時候交下的惡嗎?」
「具體是什麼,我不知道內情,但皇帝不待見姑媽是真的。但奇怪的是,他雖然不待見,但登得大位後,姑媽在宮中的位份卻僅次於皇后之下,吃穿用度半點不虧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