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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16:07 作者: 怡然
謝玉淵緩緩抬起頭,即便面前男子此刻的表情是平靜的,語調是淡然的,但落在她身上的那隻手,卻不停的發著顫。
「舅舅。」
她仰起頭,「不知道為何,我哭不出來。」
「對的,孩子,人在聽到最親的人的噩耗,剛開始都是哭不出來的。」只有在午夜夢回再想時,才有錐心刺骨的痛意,如行走在無間地獄一樣。
似有冷冰的淚水蜿蜒而下,謝玉淵懶得去拭,她迫切想知道,「他難道半點都不顧忌夫妻之情嗎?」
高櫟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竟然笑出了聲。
謝玉淵這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跟皇帝談夫妻之間,不就等於妓女談貞潔一樣的荒唐嗎。
「貴妃娘娘是怎麼死的?」
「抑鬱病死,傷心痛死,謀害慘死……阿淵啊,還有什麼區別嗎?」
「舅舅的意思……」
「深宮裡無寵無子的后妃,誰知道她真正的死因是什麼?」
謝玉淵木然站在原地,感覺這幾句話,輕易就把她的骨頭縫裡凍滿了冰渣。
連死因都不知道,那可真是……
高家對於別人來說,只是一段故事,一場悲劇,一聲嘆息。然而對於她來說,卻是血脈相連的悲痛和憤怒。
她突然明白了娘為什麼會瘋。
娘家已然這樣慘,同床共枕的夫君卻還來謀算她,她不瘋,還能怎麼樣呢?
做鬼的六年中,她常常在問,自己的慘死是宿命嗎,天道不是說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嗎?
原來,一切都不是宿命,是報復,是詛咒,是秋後算帳。
那個高高端坐在龍椅上的男人,用他手中至高無尚的權力,把對先帝滿腔的恨意,遷怒於高府一族人身上。
所以,就算她這輩子再怎麼努力,她和娘最終的結局其實早就已經寫好了:無法善終。
這是高家人最後的命運。
想到這裡,她突然打了個寒噤,渾身冷汗不停。
高櫟定定望住他,眼角慢慢滲出一點晶瑩的東西,半晌,莞爾一笑道:「如今,你可明白為什麼你娘為什麼會遠嫁江南?」
謝玉淵心中稍稍猶豫,卻還是點點頭。
「京城是非之地,自然是嫁得越遠越好,門第越不顯越好。只可惜啊,所託非人。」
高櫟見她兩道淚漬亮得刺眼,從懷中掏出帕子遞了過去。
謝玉淵接過帕子,沒去擦眼淚,只是怔怔的,心思不知道飛向了何處。
高櫟也不催她,重新走到窗戶前看著窗外一地的暗色。
許久,謝玉淵開口道:「太外公和外公的死很冤;大舅舅的死,人證物證俱在,看著似乎並不冤,舅舅,我想知道真相。」
高櫟突然哈哈一笑,笑中帶著一抹得意。
他一下說了這麼多的信息,這孩子不僅沒有被嚇壞,反而一針見血找出其中的關鍵,天意如此嗎?
高櫟踉蹌著走到書桌前,摸索著從書堆里娶出一把已經生鏽的銅鑰匙。
他又趔趄著踏上凳子,打打開了書架頂端的一個暗格,從其中捧出一個紅木匣子,哆嗦著手指用銅鑰匙打開,將其立軸捧出。
「你過來看。」
謝玉淵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湊上前看。
立軸中,男子用俊秀從水墨里漸漸滲透出來,她心底湧上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這樣一副面相,不像是會做出那種大逆不道,以下亂上的人。
「這是你的大舅舅,他是這個世界上我見過最好的人。」
高櫟素手撫過畫上男人的面龐,眼中有一抹依賴,「他的罪名就如外面傳的那樣,事兒也是他做下的,他死的不冤。」
謝玉淵的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臉色越來越白,渾身上來連問一句「為什麼」都沒有力氣。」
「你一定想問為什麼?」
謝玉淵用力地點點頭。
高櫟目光突然灼灼地投向紙上的人,面色卻白得駭人,「其實他府邸那些個被抄出來的石頭,只是冰山一角。」
說完,他的手不知道往哪裡一近,兩扇書架緩緩往兩邊移開,露出一個高的門縫。
高櫟抄起桌上的油燈,看了眼一臉驚色的謝玉淵:「跟上來。」
往地上走了十幾個台階後,是一條長長的甬道,謝玉淵越走越驚心,她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關係在一起,一股懼意隱隱從心底的最深處升了上來。
「到了。阿淵,你看。」
謝玉淵只看了一眼,便驚得全不上唇。
寬敞的密室里,推滿了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石頭,一眼望過去,竟然望不到頭。
高櫟嘴角泛起詭異的笑容,「他上任的第一天開始,就暗中把石頭往南邊運,像螞蟻搬家一樣,日積月累,就這麼攢了下來。」
「大舅舅想幹什麼?」謝玉淵往前挪了一步,顫著身問。
高櫟默默地看著她,「他沒有告訴我,只讓我暗下經營這些石頭。」
「怎麼經營?」
「玉靈閣是高家的,你可知南直隸,北直隸,包括京城,有多少間玉靈閣?」
謝玉淵短短几個時辰,接受了太多的噩耗,此刻渾身早已經筋疲力盡,「舅舅,你直說吧。」
「萬里九州,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共有一百六十八間鋪子是咱們高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