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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16:07 作者: 怡然
    謝玉淵一聽這話心有點悲傷,這世上最傷人的一件事,便是:得而復失。

    「舅舅,我用針還能讓你拖些日子。」

    「啪嗒!」

    佛珠掉在地上,高櫟的手不停的顫抖的,慢慢的連整個人都顫了起來。

    「二爺?」江亭忙曲膝扶住了他。

    高櫟手一揮,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高家被抄後,他強撐著殘軀走到這一步,已經是心力交瘁,如同一盞油燈,熬啊熬啊,就快熬枯了,卻不曾想臨了臨了,還能聽到血脈相之人叫他一聲:「舅舅」

    他頓時覺得這些年的熬,值了。

    謝玉淵不知道舅舅為什麼突然失了冷靜,但親人之間的心靈相通,讓她敏銳的察覺到男人心底的悲涼。

    病入膏肓之人,最忌諱情緒波動,她忙在他面前跪坐下來,一副聆聽的模樣。

    高櫟咳嗽了幾聲,慢慢平靜下來,沉吟半晌才開口:「前頭江亭該說的都說了。十年前,你娘和你在莊子出事時,我剛從葉爾羌回來,那日已到了揚州碼頭。」

    謝玉淵躊躇了一下:「舅舅,您去葉爾羌是……」

    「給你大舅舅收屍。」

    謝玉淵心口一痛,眼眶頓時紅了。

    高櫟緩緩向她看過去,目光好像兩把帶著鐵鏽味的錐子,「皇帝有旨,你大舅舅的屍體擲餵狼犬,不可入殮攜回內地,倘有潛行攜回者,必從重治罪。」

    擲餵狼犬?

    謝玉淵的臉色唰的一下慘白如紙,忍不住側首去看羅媽媽,卻見羅媽媽捂著嘴哭成個淚人。

    第一百二十章 是宿命嗎

    「我不忍心他死得這樣慘,就帶著江亭去了西北邊,在大漠裡找了整整半年,終於拼出了一副可以入殮的骨架。」

    高櫟說這話的時候只是瞳孔微微縮了一下,語調平靜的如同在講述一個陌生的故事。

    江亭卻是心痛如裂。

    二爺自小在寺里長大,大爺怕他青燈古佛受不住,又惦記著他的身體,但凡有空便偷偷來看他,陪他,兄弟倆的感情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二爺更是視他如兄,如父,事事處處依賴。

    大爺的死訊傳來,二爺當即噴出一口血,他的身子便是從那一天起變壞的。

    即便這樣,他還是一意孤行的踏上了西去的路,連老和尚都勸不住。

    那個六個月可是普通人能挨得過來的?

    素來清風明月的二爺為了斂齊屍骨,喝過狼血,吃過鼠肉,差一點死在大漠裡,最後一根腿骨找到的時候,他瘦得已經脫相了。倘若不走那一趟,二爺只怕還能多活幾年。

    「這事一了,我馬不停蹄的趕來揚州,誰知看到的是莊上熊熊燃燒的大火。」

    「三小姐,你別怪二爺,二爺當時他……」

    「住嘴。」

    高櫟眼神一厲,冷冷打斷了江亭的話,「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找你們,生要死人,死要見屍。」

    謝玉淵哽咽著點點頭。

    她不是閨中不知輕重的小姐,連大舅舅遠在千里之外的屍體,二舅舅都全斂齊了,他又怎麼捨得讓娘和她的屍體流露在外。

    「找了幾年沒找到,我就知道你們沒死,怕是在哪個犄角旮旯里躲著。心想也是好事,世道這樣難,當個普普通通的人活著,能壽終正寢的入土,很好。」

    高櫟頓了頓,又道:「血玉一出,我就知道不對了,立刻再派人找你們,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有消息傳來說你們可能在孫家莊,我立刻讓江亭去確認你們的身份,如果是真的就把你們接回來。」

    謝玉淵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插話道:「我記得那天院子裡多出封信箋,裡面有張白紙。」

    「正是老奴命人扔進來的,那信封的內底上寫著高家二字,這是高家人傳遞密信的暗號。」江亭忙道。

    謝玉淵後悔的不行,「我光顧著看那張白紙,沒想到信封的內底有文章。」

    「這怪不得你!」

    高櫟看了眼江亭:「這些年風聲鶴唳,他總怕我出事,凡事小心翼翼慣了,難為他了。」

    江亭一聽這話,眼眶都紅了,低垂著頭不說話。

    謝玉淵卻從「風聲鶴唳」這四個字中聽出了艱難。

    高家本應該斬草除根,陰差陽錯之間,難得的還留有一根血脈,這根血脈若是被宮裡知道,那又將是一場殺戮。

    「正因為小心,所以又來遲了一步,江亭他們到的時候,看到的又是一場大火。」

    「無人生還嗎?」

    謝玉淵脫口而出,不到最後一刻,她還自欺欺人的心懷一分僥倖。

    高櫟見她一臉的緊張,心道:這孩子到底沒有逃脫高家人重情重義的魔咒,這是個長處,也是個極大的短處啊!

    「江亭,你說給她聽。」

    江亭忙道:「三小姐,我去的時候,有一人從火堆里爬了出來,我們見他還有口氣,便把人救了回來,那片紙就是從他身上找出來的。」

    謝玉淵的臉煞白,像是被一箭穿了心,她大吼一聲:「人呢?」

    江亭搖頭:「傷勢太重,撐了七天,還是去了。」

    去了?

    謝玉淵半啟著唇,似乎怎麼也積聚不起再追問一句「他真的去了」的勇氣。

    好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氣,整個人像是鏽住了一樣張開嘴,「你們將他妥善安葬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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