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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12:40 作者: 尼卡
    「姥爺感冒好一點了。」芳菲說。

    「嗯。」

    「爺爺說,你新給他買的T恤太難看了。」芳菲又說。

    董亞寧嗤的一聲笑出來。

    芳菲揉了揉他的耳垂,仍然不看他的眼。

    「她人怎麼樣了?」他問。芳菲看起來臉色不好。

    滕美杏在同在這家醫院的腫瘤科病房。他之前就知道。

    「今天早上沒的。」芳菲說。

    滕洛爾陪在她母親身邊。滕美杏病情惡化的突然,入院時才告訴洛爾實情。那時候,洛爾也不過剛剛知道亞寧的狀況。隔著電話洛爾大哭,說怎麼辦、怎麼辦,我不要他們倆死……芳菲我無心的,我以前罵他都是胡說八道的……芳菲我不要他死……

    她拿著電話一滴眼淚都沒掉。好像洛爾哭的是別人。

    掛了電話好久才返神,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天。

    但是當她站在哥哥病房門外,聽他笑著逗小護士、聽他被教訓也還在笑,她覺得他都沒放棄,她們這是在難受什麼呢?管他還有一年、一個月還是一天,那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

    亞寧示意芳菲去關窗。

    窗子開著,進來的風不知道怎麼那麼大,讓他覺得不舒服。

    「那丫頭呢?」他又問。

    芳菲走過去。窗子關好了,她沒即刻轉回身來,望著窗外,說:「……讓我別把這事兒告訴你,怕你煩。也不讓我去。說不方便。跟我說有事情會打電話的,在電話里說就好……還說對不起,給咱添麻煩了。」

    「安排好人手幫忙。」董亞寧陰沉著臉。

    「我有數。」芳菲把窗紗也拉上。

    「別讓……」董亞寧揚了下手。

    「你覺得現在媽還顧得上理會這些?」芳菲問。

    窗子關上了,她立時覺得憋悶異常。

    董亞寧拍了拍床沿。

    芳菲過來坐下。

    「那什麼,你悄悄提醒媽,別費勁給我燉那些了,太難吃了。」董亞寧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伸舌尖出來給芳菲看,「一圈兒小泡,肯定是補大發了。」

    芳菲點頭。

    「那什麼,等我手術完了之後,愛怎麼給我補,就怎麼給我補。我一定長成一二百斤的大胖子。回頭牽出去遛遛,人一會兒說咱傢伙食好。」他搭著芳菲的肩膀。

    芳菲又點頭。

    哥哥身上有很重的藥水味。

    她以前從來沒有真的想到,有一天哥哥會是這個味道的……從前他也生病、從前他也住院,可是她從不覺得哥哥是這個味道。

    他是男人,菸酒不離手,不喜歡香料,不愛碰脂粉……他簡直是個滿身槍硝的悍匪。太陽光照的久一會兒,都會像二踢腳一樣爆開,響亮的、乾脆的。

    她看著病房裡的東西。

    潔淨、整齊、簡單。

    沒有多餘的,床頭柜上曾經有一個水晶花瓶是她第一次探視的時候帶來的,第二天卻不見了。

    哥哥說不小心碰到。

    護士悄悄告訴她,是哥哥摔的。粉碎。

    護士和警察都以為他要做什麼傻事,他還笑著跟他們開玩笑,說要做啥事兒還等現在啊,不會的。永遠不會。

    從前他人前發脾氣,如今他不。他只在忍不了的時候,跟自己過不去……他不要人看到那樣的他。

    芳菲咬緊了牙關,說:「哥,我下個月去北美出差哎……順道去看看多多。」

    「嗯。」董亞寧答應。

    「有什麼東西要帶嗎?」芳菲問。

    「沒有。」董亞寧微笑。

    他看看妹妹——衣裙很合身。她最近也瘦了不少,衣服還這麼合身,顯然是剛剛置辦的。

    董亞寧笑笑,稱讚:「挺好看。還有心思買衣服,真不錯。」

    芳菲一把捏住他扎針的地方。

    「唉喲!」董亞寧誇張的叫。

    「要什麼生日禮物,說。」芳菲溫暖的手,輕柔的給亞寧按摩著胳膊。

    胳膊真涼。摸摸他鼓鼓的胸肌處,也涼。

    她沒敢摸哥哥的臉。

    怕一抬頭看見他的眼。

    「媽昨天也問我,要什麼生日禮物。」董亞寧說,「你們能不能別這麼混啊,花點兒心思準備禮物能怎麼樣啊,還讓人家自己說。」

    「你這不廢話嗎。好意思的,哪回送你東西你不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我們又不是你DNA里的脫氧核糖核酸,誰摸得清你九曲十八彎的腸子。」芳菲皺眉,「那媽問你,你怎麼說的?」

    董亞寧嘿嘿一笑。

    「怎麼說的?」芳菲看了下表。探視時間有限制的,她不能總呆在這裡。

    董亞寧說:「能不能再生我一回?」

    芳菲的手正按在他的小臂處,停在那兒,半晌不動。

    忽然間放開他的手臂,轉身就往外走,抓了手袋,說:「我明天再來看你。」

    「喂,明兒別忘了給我帶四季齋的白粥……菲菲!」董亞寧叫道,「你聽見沒?」

    門咣的一聲合上。

    走廊里傳回來的是凌亂細碎的腳步聲。

    董亞寧深深的吸著氣,看著自己的手臂。疼痛讓他肌肉開始痙、攣。

    他在床上翻了下身。

    身體裡的水分在不斷的往外滲,他把臉埋在枕頭裡。

    汗水被干松的枕巾吸走,他動一下,又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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