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頁

2023-09-20 21:12:40 作者: 尼卡
    那麼他呢?

    他陪在祖父母身邊的這幾日,對他們來說是難得的共處,他時常會想,如果他們還能在一起、度過餘下的時間,也是很好的。但如果不能,其實也沒有什麼遺憾。他太能夠理解祖母的選擇……這一次去看祖母,總覺得她比前陣子離京時候虛弱多了。陪在她床前,給她講這些日子來的趣事,尤其是崇碧和瀟瀟的趣事,她聽著微笑,但過一會兒就會累。

    他安靜的坐著,翻翻書或者上上網,等她打一個盹兒醒來,接著問他:「……你剛剛說什麼?」於是他便接著往下說。還好老人家思維是清晰的,他說到什麼,她總是反應很快。很多事情不用講的太詳細,她就像在京里親眼目睹一般。比起他們這些年輕人來,對問題判斷的敏銳與果決分毫不讓。說到高興處,笑的很開心;說到感慨處,嘆息不止。

    他特別享受跟祖母獨處。

    走之前開口勸過她。明知結果只有一個,還是勸,希望她考慮回京。

    祖母微笑著。把手邊的那掛核桃交到他手上,說:「那麼喜歡的東西,說送人就送人,虧你捨得。」

    他接過來,微笑不語。

    喜歡的東西很多,也許是世上唯一的。但東西到底是東西,比不得人來的金貴,更比不得情義來的奢侈。他有什麼不懂的?他也許是有些痴心妄想。但他願意用更多來換那稚嫩的笑靨,時常出現。不管那笑靨是對著誰的。

    祖母說:「小磬,我還有時間,會看著你成家,會看著你有自己的孩子。」

    他把那掛核桃交回到祖母手上。核桃油光錚亮的表面上,紋路清晰到有些面目猙獰。他說我答應您,儘量。

    祖母說那就好。等那時候,我回京,守著你們。

    他在祖母身邊坐著,沒有再出聲。

    祖母曾經說他是她現在最牽掛的一個。

    他知道是為什麼。長久以來類似自我封閉的行為,足以令祖母擔心。這是他的不懂事。也許是唯一的不懂事,但是沒有辦法。有些失去,過於突然也過於慘烈。走出來,乃至忘記,需要花時間一分一毫的掩埋。直到即便被挖掘出來,不會再痛苦,才算真正痊癒,才算真正能夠重新開始了……

    屹湘跟老闆娘要了兩次茶水,老闆娘才將一個沾滿了油花的白瓷壺摜到簡易桌子上。

    第二十七章 修竹風荷的屹立(十六)

    白瓷壺嘴被磕掉了一塊瓷。那個缺口正在被茶垢填滿。

    她看了看從點完了餐就開始出神的葉崇磬,抽了濕紙巾仔細的擦著壺,也不管老闆娘在招呼其他客人時的側目。

    喝水用的簡易塑料杯同樣顯得不清潔,葉崇磬看都沒看,拿起來便把杯子裡的溫水喝光了。

    屹湘又給他倒了一杯。

    他再端起來的時候,才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屹湘說。

    路邊攤上人頭攢動,大家都這麼不在意這些小細節,煙燻火燎中吃的揮汗如雨,酣暢淋漓。

    他們要的烤肉上來,還有酒。

    屹湘捧著酒杯喝了幾大口,瞥見葉崇磬握酒杯的手上,骨節處有些紅腫。剛剛在車上她並沒有發現。葉崇磬自己也看了下手背,邊喝著啤酒,邊說:「跟人動手了。」

    他輕描淡寫的好像只是在跟屹湘說,我晚飯沒吃。

    屹湘將杯子裡的啤酒都喝光。酒很淡,喝得出來是摻了水的。她略皺了下眉。還好烤肉新鮮,香氣四溢。不然她不知道能不能忍住不發火。

    她拿起一把紙扇扇著風。

    「多年沒跟人打架了。」葉崇磬說。今晚也不算打架。只是揮拳攻擊一個看起來就是想挨揍的人。

    屹湘眉一挑。

    「咦?」葉崇磬輕笑。屹湘的反應平淡極了。她這反應,好像他就不是個會打架的男人……「這太傷自尊了。為什麼?」

    「你是A-level的學生。」她說。

    葉崇磬笑了一會兒,吃掉兩串香噴噴的大肉串之後,拿著釺子對屹湘說:「可是有時候,暴力往往效率更高。」

    「道理講不通或者根本不必講的時候,一拳搞定。」屹湘慢慢的說。

    「簡單粗暴的不見得是壞主意。」葉崇磬繼續吃著烤肉,酒也在慢慢的喝著,「今天這一拳,也許早就該打。我能抽菸嗎?」

    屹湘點點頭。

    「抽完這支煙,送你回去。」他說。聲音低低的,有些沙啞。

    「好。」屹湘說。簡易桌子上擺滿了盤子和鐵釺子,有點亂。她整理著,手指尖里的刺又開始作祟。

    「手指傷著了?」葉崇磬問。看到她皺眉。

    「小刺一根。」屹湘不在意的揮了下手。

    葉崇磬沉默了一會兒,問:「有別針沒有?」

    屹湘搖頭。

    「還說自己是裁縫呢。」葉崇磬說著,一回身對老闆娘高聲問道:「請問下有針沒有?」

    老闆娘起初開玩笑,說針就沒有,鐵釺子管夠,可是轉了個身就從別的客人那裡要來了一枚小巧的金色別針。

    葉崇磬拿過來別針,打開掰直,說:「還挺鋒利。」他說著就將屹湘的手拽過來。料到她必然是要奪手的,就用力拽住,說:「別動。」

    他將煙叼在嘴角,眯了眼,對著光看她的手指——那根刺扎的挺深——他嘴角叼著煙,並不方便開口,只含糊的嘟噥了一句「忍一下」,那別針的針尖便對著細刺深埋的位置紮下去,很輕的挑著表皮。她指尖有薄繭,挑開頗費了一點事。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