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頁

2023-09-20 21:12:40 作者: 尼卡
    屹湘手已經扶在了車門把手上,還是站住了。

    「我並沒說立刻就要認他。」他說。

    實在是難以忍受只是遠遠的看著。

    哪怕只是隔著一條街,也是咫尺天涯。

    「你能保證,事情不會失控?」屹湘背對著他,從車窗中看著他的半個背影——被雨傘遮去了面孔頸項的變形了的背影,此刻和他的語氣一樣,淡而冷,卻有著說不出的悲傷和酸楚。她拉開車門,說:「你保證不了的。而且,我也不相信他們。讓他回來,只是因為我父親病重。我不能讓多多有和我相同的遺憾。我希望這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如果你放過這個機會,我會感謝你的。」

    「只是因為你父親病重?」董亞寧問。

    屹湘推了下車門,說:「只是因為這個。」

    董亞寧動都不動,說:「那好。」

    「你什麼意思?」屹湘問。已經滿是疲色的臉上,雙眼中頓時射出銳利的光,寒意逼人。

    董亞寧轉了下手中的傘,說:「湘湘,再怎樣,多多不該成為棋子。」

    「他不是棋子。」屹湘轉過身,冷漠的看著如陰雲襲來的那些人。董亞寧的話讓她撕心裂肺的疼了下。她有種想要爆發的衝動。心裡明白她不該這麼動氣,可董亞寧對著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卻知道自己仍然會覺得疼。她轉頭看著他,說:「他怎麼會是棋子?董亞寧,在他還沒有來到世上的時候,就已經被判了死刑——誰會在乎他?」

    「你能不能不這麼說話,湘湘?你明白,現在,至少我在乎。我在乎就夠了。」他說。

    「不夠。」她直接的說。

    「不夠,是因為你覺得,我們都仍然是自身難保的棋子吧?」他問。

    屹湘深吸了口氣。

    她的嗓音因為剛剛痛哭過而沙啞,一股疲弱和無力感迅速的抓住了她。她不願意親口承認,但心裡卻不能不承認,董亞寧說的,是對的。正是因為如此,她不能重蹈覆轍。

    隔著水霧,這麼近距離的對視著,總有種心知肚明的蒼涼,跨也跨不過去。

    屹湘說:「記住了,現在,任何人傷害到多多,我都不會原諒。我會用生命去保護他的。」

    「那你也記住了。不止是你會用生命去保護他。」董亞寧始終沒有抬高聲浪,甚至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情緒似乎深的似海,讓人觸不到、摸不清,但說出來的話,無比堅定。「我說了要他,就絕不是句空話。對你,也是一樣。」

    屹湘沒有說再見,開車門上車了。

    董亞寧聽著引擎在雨中那含混的輕微聲響,轉身。

    隔著深色的車窗玻璃,他當然是看不到裡面的人;而車裡的人,一定是能看到他的,只要此刻是在看。

    他默默的站著,身姿挺拔直立,自有那麼一股子傲然和倔強。

    車子開走了,他仍然沒有動。

    第二十四章 朱邸屏藩的風雷(八)

    「董先生。」李晉輕聲提醒他。老闆這麼站著,罔顧已經走近了的他的家人,讓他覺得不妥。不料他提醒了,老闆還是那樣,他只好先行了禮。

    董亞寧看到停在後面的車子開過來,在他面前依次停穩,才轉身過去。

    今天是外祖母的忌日,他原本應該和往年的這天所做的一樣,跟家人一起來拜祭。可他卻寧可自己來,再對著外祖母解釋,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也許並不需要任何的解釋。外祖母,該了解,聚到她面前去的這些家人——他看著外祖父、父母,和站在最後面的芳菲,沒有開口。

    如果在以往,他一定會招來一頓訓斥,但今天也沒有。

    彼此默默的對著,氣氛尷尬而生疏。

    資景行見亞寧是如此模樣,說了句:「你自己上去吧——等下回家來。我們一家人,好久沒聚到一起吃飯了。今天必須一起做坐下來。菲菲,你陪亞寧上去。」

    「是,姥爺。」芳菲答應著。

    「不用。」亞寧說。

    資景行卻揮了下手。

    董亞寧偏了下臉,說:「姥爺,今天這樣的日子,至少在這兒,您能不能讓我去做我想做和我該做的事?」

    資景行的輪椅已經被推走了,他說:「等下回來就是。」

    董亞寧眼看著父母也走過他的身邊,父親的臉色嚴整肅穆,卻一言未發,看也沒看他一眼似的;母親則略停了下,伸手扶了他的手臂——他身上立即起了一層栗。雖然沒有立刻甩開,但難以克制的是身體的那種反應。

    董夫人意識到,臉色是立即變了的。

    「對不起,媽。」董亞寧趁機轉了下身。他沒有再看母親的臉,快步離開。離開這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的一團空氣。

    芳菲跟在他身後,踏著雨水,踢踢拖拖的,走了幾步之後,從李晉那裡把拜祭用的花束和果籃都拿過來,示意他們不要跟著,自己抱著這些東西,用最快的速度追著哥哥的腳步……

    「哥,你等等我。」芳菲氣喘吁吁的。董亞寧站住了。他一把從芳菲手裡抓過鮮花和果籃,芳菲以為他要發脾氣了,不料並沒有。他只是有些無奈的沉默著,看起來是很累的樣子。她便覺得心疼,又要幫他拿東西,卻被他擋開了。「哥……我什麼也不說,就陪著你,還不行嗎?」她聲音很輕,是許久以來,在哥哥面前沒有過的柔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