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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12:40 作者: 尼卡
    亞寧終於精疲力竭一般半跪在自己面前地磚上。屋子裡被他砸了個碎渣滿地,一片狼藉。

    汗水順著他的眉毛往下滴,流進眼角,眼睛生疼。

    他血紅的眼,瞪著。

    也不知道瞪著哪兒、又瞪著什麼,他的雙眼好像並沒有聚焦在任何一處。

    「我怎麼那麼糊塗……」他說,「我怎麼面對她?」

    他並不是在問。這不是個問題。他知道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資景行長嘆一聲,說:「當時,湘湘離開北京之前,我見過她一面。」

    亞寧的眸子動了動。

    「你母親回來說,她答應斷乾淨。湘湘那個孩子,若是她應承了,本來是最妥當不過的,但當時我仍然覺得不放心。」

    就在巷外的車子上。

    他坐在車子裡,從後車窗里,看到湘湘遠遠的從自家門前的巷子裡出來。走的很慢,有點兒打晃。那個天氣還是很熱的,她好像仍然覺得冷,低著頭走在樹蔭底下,被一位五十左右的婦人扶著。遠遠的看過去,也知道她臉色很不好。

    在她們經過的時候,他讓人開了車門。

    湘湘見是他,沒有像往日一樣開口打招呼,看著他的眼神也是冷的。冷到她自己都忍不住開始哆嗦。

    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有多恨。

    他讓她上車。

    婦人阻止,湘湘卻上來了。坐在座位的一角。

    他打量了湘湘一會兒。湘湘發覺,清冷烏黑的眸子轉向他。他問,眼下這樣,你真狠得下心來斷乾淨?

    這完全是用不著也不該他出面做的事情。

    他已多時深居簡出,出現在這裡,都會引人猜測。

    在那個時候卻是想著如果可以,還是見一見湘湘。為著確信也該看一眼。沒想到是真等到了。

    也許他們之間的緣分並不會就此止住。良緣也好孽緣也罷,他是覺得跟湘湘的聯繫,並不是說斬斷就能斬斷的。日後要怎麼樣的防範,都未可知……

    湘湘立刻打開了車門。下車的時候,差點兒跌倒,他及時的伸手拉住她,她卻甩開了,如避蛇蠍。站在車門邊,面如金紙,瞪著黑洞一般深不見底的眼睛對牢了他說:「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斷乾淨。」

    車門關好了。

    他看著湘湘直著身子往回走。

    走了沒幾步,便蹲在了地上。原本緊貼在體側的手臂抱著膝。起初是一動不動的,後來便看到她的背在顫抖。

    跟著她的阿姨要去扶她,她立即喊了一聲,尖利極了。阿姨也顧不了那麼多,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裡。卻被她推開……車子在緩緩啟動,縮在樹蔭底下的那團小小的身影還在不住的顫動,手臂胡亂揮著,終於抓住了身旁的阿姨褲腳,那阿姨便抱住了她,兩人倒坐在了路邊……

    他的車拐出了那條街。

    手邊放著一個信封,預備給湘湘的。見了她,他卻忘了。後來想,也許並不是忘了,而是他的手實在是拿不起來、也遞不出去。這便成了一隻落在他心頭的一塊石頭。再過了沒幾日,湘湘便走了。待很久之後,所有的事情都漸漸平息、慢慢恢復正常,那個躁動的春天、煩悶的夏天全都過去了,到了秋天,連經濟都在強勢反彈的時候,亞寧已經遠在萬里之外,身體上的傷都快好利索了。他又讓人去查,湘湘已經從倫敦消失了。但是查到的結果,是她果然斷乾淨了……唯一覺得安心些的是,他曾經親自見過湘湘一面,並且後來讓人在湘湘登機的前一刻將信封送給到了她手上。湘湘不但收下了,並且後來那張支票也兌現了。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湘湘的杳無音信、邱家的隱忍沉默和表面上不即不離、中適度親厚的表現,都沒有讓他覺得特別擔心……

    資景行看著亞寧僵硬的面部。

    這樣面對面的跟外孫子談論這些?在今晚之前,他不會。

    可是他此時心裡的煎熬不亞於亞寧。

    那天看到那個小男孩的時候,心裡是有些異樣。當聽說那個小男孩是邱家的孩子的時候,更有點兒隱秘的希望,倒是真的但願,湘湘是沒有那麼狠,斷乾淨了。只是,這恐怕不會是真的。而若是真的,他恐怕也不能不多想幾分,這個孩子的出現,究竟意味著什麼?

    「你要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不止是湘湘,也不止是你。過去的事,既成事實,已經是沒有辦法改變的。著眼當下更重要,你可以恨我們……」資景行說。

    「姥爺,我走了。」董亞寧說完便轉身了。

    「你站住!」資景行喝止。

    董亞寧卻沒有停住腳步。

    他穿過兩道房門,重重的將房門摔在身後。

    此時天已微明,啟明星與殘月各據一方。

    他沒有理會仍在門外的母親,他分明看到了母親想要叫住他,他仍然頭也不回的走了。他只知道自己此時此刻不想再在這裡多呆一秒鐘,也不想看到這個家裡任何一個人。

    董夫人見亞寧連房間都沒有回,急速的離去,心裡一團亂。

    「秀媛。」

    她聽到父親在裡面叫她,急忙的應了一聲。

    剛剛亞寧在父親房裡大鬧大吼,她在外面聽的膽顫。待進了裡面,看到一片狼藉中的父親端坐如常,她心神才略一平穩。

    資景行看著她,問:「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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