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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12:40 作者: 尼卡
屹湘剛剛那恍惚憔悴神不守舍,甚至臉上的瘀傷他也都看到。這讓他此時心情沉重的同時也有些焦躁。
他踱到桌邊,手按在了玻璃板上。
他盯著窗外的扶疏花木,良久,溫厚的手掌握成拳,猛然間,一掌掃出去,桌上的瓷杯便飛了出去,紛紛然落在地毯上……
屹湘回到自己房中,抽了紙和筆,將剛剛印在腦海里的那個車牌號寫了下來。她看了一會兒,又把紙團了起來,扔進了紙簍中。
她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頭腦中如走火車一般,轟轟然作響,漸漸便覺得一股冷意,一周一周的纏繞著她的身子,讓她越來越動彈不得。
院子裡有腳步聲,進進出出的。
她警醒,隔著門上的紗簾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人影,是往上房去的。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安靜了下來,又忽然間聽到父親的怒喝……她心跟著抖了一下。這聲怒喝儘管讓人膽寒,卻也聽得出來,父親精神和體力都還不錯。她又略略的安心了些,只是不知為何父親在發怒,想必是為工作上的事情,回來的路上,姑姑隱約的提了一兩句,說父親這幾天有火,是暗示吧;其實不用暗示,她也知道,並且不會,更不願意,在任何事情上,讓父親分心。為難,那就更不會了……窗欞子漂亮的花紋被屋外的光線印在她的身上。她看著,卻覺得自己此時,像是雪地里的冰人。澆了一層熱水過來,熱乎氣兒是沒有的,不過是陡然的再裹上一層冰,便越發的堅硬、冰冷……又脆弱。
自鳴鐘敲了12下,聲音悠揚,她被這聲音驚動,忽然想起今早原本該去看望師父的。
她坐在那裡愣了半天神,才顫著手撥師父家的電話。
接通了,便是師母那柔和中帶點沙啞的吳儂軟語,跟她說艾師父昨晚睡了一個好覺,今早起來便胃口好了很多,張醫生又來過……亞寧昨晚也來過電話,說了最新的安排……
屹湘腿蜷起來,下巴擱在膝上,給自己找一點支撐,好聽師母娓娓道來。
第十九章 支離破碎的夕顏(十四)
膝蓋骨硬硬的,抵著下巴,有微微的痛楚。
「……阿寧說新住處已經安排好了,讓我們過去。老頭子的意思呢,還是不麻煩阿寧了,再說搬到燕郊去,還是不方便。我們就近尋一個住處就可以,原也不是為了大房子……橫豎就我們兩個人……老頭子想了一宿,說要搬家,家裡這些東西,可要的可不要的,便都處理了罷了……」
屹湘在聽到「可要可不要的都處理」這句話的時候,心裡一慌,便失聲叫了句:「師母!」
師父畢生收藏無非字畫文玩,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怎麼就「可不要」了?
艾師母倒很平和,跟她說:「你先別急嘛……等等,讓老頭和你說話。」
屹湘先聽到師父一陣咳嗽過後,喘息不定,她強笑著說:「師父,您就先休息好了嘛……這些事情晚些時候再籌劃……」
「既然都這樣了,也別再拖下去了。」艾功三氣息稍穩,交代著:「湘湘,哪天你有空,就過來,幫你師母歸歸類,那些用不著的東西,就由你做主處理。」
「師父,這個……」屹湘還要勸,被艾功三打斷。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說你也不懂行是嗎?不是求個好價錢才讓你來,若是那樣,我就交給阿寧那個臭小子幹了。等我精神好些了,免不了要再收拾他——看在這回他還懂事的份兒上,他推有病不來見我,也就算了。」艾功三說。
屹湘便沉默了。
聽到師母在電話里嘮叨,電話又轉到師母手裡,說著:「別聽死老頭胡說,跟三歲小孩兒似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惱一會兒好——早上阿寧讓人送豆汁兒來,好死不死的喝了兩碗呢……湘湘,你有空的話,不拘哪天,就過來。處理了這些沒用的東西,我倒是同意,交給你辦,我也放心。阿寧事多,還是別總麻煩他……」
屹湘聽著師母絮絮的又說了一些話,才收了線。
呆坐了半晌,姑姑在院子那頭叫她出去吃飯,她揚聲答應著。
坐久了,腿麻木,還有針刺般的疼。她一時動不得,呆了一會兒,握住了桌案上的剪刀,從衣領里取出鏈子來,她只低頭看了一眼,便剪了下去。細細的頸鏈沒太費勁兒就被剪斷了。剪刀刃上留下了一點點的硌痕,也就是這一點痕跡了。
她將圓滿了的玉墜子從中間分開,又合起來,另找了個錦袋塞進去。
把錦袋扎口扣緊了,再放進桌上那個小漆盒裡。
頸間空了。
她摸著漆盒,心頭重重的。從身上卸去的重量,似乎是壓在了心頭……
姑姑又在叫她了,她再摸了摸漆盒,將它鎖到抽屜里,這才出門。
外面陽光真好,院子裡的花花草草,紅紅綠綠,顯得格外的明麗。
走到餐廳外面,她聽到父親在問姑姑:「……Allen都喜歡吃什麼?」
手一挑帘子,她進了餐廳。見姑姑正在盛米飯,她說:「姑姑,去接Allen,您不去不行吧,航空公司查證件,就我去,肯定不交給我的。」
邱亞拉把米飯一放,說:「我也正琢磨這事兒呢,那孩子古怪,不照他說的肯定不行,照他說的也肯定不行。」
「這事兒交給我吧。」邱亞非端了米飯,微笑著說,「湘湘只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