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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12:40 作者: 尼卡
她是跪在他身邊的。
他看著她的臉是倒著的,因此就有些變形——看慣了她纖巧柔美的面孔,這樣看著真的很滑稽,他忍不住呵呵笑起來。被水和風嗆到,劇烈的咳嗽起來。
她拍他的胸口,很大力的拍,拍著拍著又哭了。
他忍不住罵了個髒字,說:「你能不能別哭了,哭的我心煩。」
她哭的更凶。
「喂,你要學孟姜女哭夫,哭倒這大壩啊?」他翻身坐起來,開始不耐煩。
「董亞寧你嚇死我了……」她抽抽噎噎的,看著他,「你要真出了事,我可賠不了你們家……」
他大笑,說開玩笑吧,我穿開襠褲的時候,不會走路就會鳧水,我會有事,那不是哪吒淹死在海里?龍王爺都得嫌我煩快點送我回來……餵你幹嘛!
她的臉突然靠近,抓著他襯衫的手使勁兒的晃著,那小拳頭就那麼來回的在他胸口蹭,不痛但是癢,讓他有種奇異的感覺,他忙不迭的推她的手說你幹嘛啊!臉上不由自主的開始發熱,額頭上這就冒了汗……
她咬牙切齒的喊:「你嚇死我了!」
是喊著的。哭太久了,她聲音沙啞。被海風吞著,還有些嗡嗡作響。
他笑。
邱湘湘也會害怕。
他這個念頭還沒下去,她的臉忽然靠近了他,她清涼的嘴唇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也只好說碰了一下,連她溫暖的鼻息都沒有感覺到……
到底是誰嚇死誰啊!
腦子完全懵掉了,直了眼看她,「你……你你你……」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什麼叫心跳如雷?耳邊全是海風呼嘯,眼裡全是她模糊的面孔,她身後是深藍的天幕,和天幕上閃爍的就要流落下來的繁星……那時候真切的體會到什麼是,心跳如雷。
而她一定是聽到了他的心跳。一定是的。不然她的眼睛怎麼會那麼亮?
有涼涼的海水濺到臉上和身上,他渾然不覺。
「董亞寧,你要再不起來,咱倆怕是得一起餵魚了。」她小聲說。幾天以來,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里有一點點活潑的味道。
他驚醒。四下一看,再一次心跳如雷啊……潮水已經漲到了齊著堤壩。一浪一浪的,若不是海面此時尚屬安寧,他們倆隨時都有被捲走的可能。
危險只是一種概念。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說:「你就只看著前面的路、千萬別看別處,你跟著我,一起跑過去。」
她的手緊緊的握住他的手指。
兩隻手吸盤一樣拘在了一起,吸盤的中間一點點,是那枚玉墜子。
第十七章 風雨浸染的荊棘(十六)
他笑嘻嘻的說我喊一二三咱倆一起跑。
她點頭說好。
跑出去兩步,她拽他。
他還沒來得及問,她就拽著他回去——原來是他的運動鞋。
他啼笑皆非。
幾千米的堤壩平時看起來一點都不長,那個時候卻覺得若能短一些、再短一些就好了,被海浪追著的感覺,是危機四伏……可是私心裡,他卻想,也許一直這樣,拉著她的手,跑下去。危機四伏也好,坎坷磨礪也好,完全可以不在乎。
上岸前的最後一躍拼盡全力,倒下去的時候覺得滿天的星星都傾了下來,他拽著她一起倒在沙灘上,大口的喘著氣,從喉嚨到胸口都有著尖細的刺痛,那刺痛卻讓他覺得特別的痛快,忍不住大喊起來。
風吹過沙灘,細沙子被捲起來,撲了滿頭滿臉滿眼,他揉著眼睛,眼淚都流下來了。
兩個人身上都快沒有乾的地方了,亂亂的時候,他扯了她的裙擺擦眼睛。
眼睛痛的輕了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在幹嘛,被她揪住痛打一通,又笑,兩個人都是淚眼朦朧的,在孤島上,那一刻雖然是哭笑不得的,心裡大約都是知道,這一晚,他們是相依為命的。
他的腳在海底就被礁石上的牡蠣殼給劃破了,在堤壩上狂奔,傷口撕開的更大,天色暗了,她沒發現。他就不聲不響的穿好了鞋子,跟她一起往高處走,說著「晚上得找個避風的地方。」儘量輕鬆的,不讓她產生更多的憂慮,每走一步腳底都鑽心的疼,倒也不怎麼在乎。
向著有光的方向去,終於到了燈塔。
站在塔底仰頭看,明亮的像一團火的引航燈。
七月中的海島還沒有熱起來,夜晚是很涼的。兩人衣服都還沒幹,濕乎乎的,就格外覺得涼。他脫下來襯衫給她,她不要,說不要的同時就打了個噴嚏,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還好沒發燒。她悄沒聲息的爬上燈塔的樓梯,簡陋的鐵質旋轉樓梯向上,每走一步都發出顫聲,讓人擔心有隨時跌下去的危險——他想還好她走在前頭的,這樣萬一她跌下來,就能接住她。樓梯的盡頭是一間六面窗戶的六角房,玻璃還完好可是八面來風。向外能看到烏黑的海面,和遠處停泊的船上閃爍的燈……她看著海面,一聲不響,安靜的出奇;他靠在窗邊,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看看外面,等到她終於回過神來看他,他才說:「那個,我發現那邊有人家。」
幸虧表上有指南針,也幸虧那天星空明淨,靠著對那微弱燈光位置的準確判斷,他帶著她走進了那個只有幾戶人家的村落。正巧是人家裡的晚飯時間,漁家飯的香味飄到了大門外。一敲門那家養的大狼狗先撲到門上來,隔著大門狂吼。他鎮定的拉著她的手說不怕。她說當然不怕。他問為什麼不怕你不是挺怕狗的。她慢條斯理的說,狗咬丑的,現在你比我丑,要咬也先咬你……一身狼狽也不知道是誰害的,她偏跟沒事人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