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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12:40 作者: 尼卡
    時間已近午夜,隔著窗子的一男一女,傳遞畫稿,實在是看起來,很不像話。

    屹湘將畫稿遞給葉崇磬,索性站起來。這窗台並不算高,她靈活的撐著窗台,翻了出去。

    葉崇磬頭都沒抬,也不意外她的舉動,倒是適時的向後退了一步,給她讓出了空間。在她飄然落地的一刻,手臂恰好的伸了一下,正攏了一個安全的弧度……

    屹湘站穩。葉崇磬的這個小動作,自然而然的。她走兩步,距離他遠些,轉身靠在了圍欄上,斜斜的,有些慵懶。葉崇磬看她一眼,外面雨絲急落,隨著微風飄進來,她卻是不理的。

    「冷不冷?」他問。

    「不冷。」屹湘說。許是喝了酒,她身上就一直是暖暖的。暖暖的,這樣微微的涼意,才並不令她覺得冷。

    隔著窗子,葉崇磬將畫稿放了回去。過來,學了她的樣子,靠在圍欄上。兩人之間,隔了一個臂展的距離。

    誰也不先開口說話,只靜靜的立著。

    外面的燈一盞一盞的熄了,大約只剩下樓前高高的木頭柱子上挑著的指明燈,和他們這棟樓里的燈。照不太遠。再遠處,便是重重疊疊的黑暗。什麼也看不清了。

    屹湘望著,只覺得若是看的久了,這樣的黑暗寒冷,心頭身上的熱,實在是不夠散發的……

    「進去歇著吧。」葉崇磬說。

    「嗯。」屹湘答應著,卻是沒有立即就行動。「你怎麼會來這兒?」

    葉崇磬也望著遠處,「喜歡。」

    屹湘半晌才說:「這理由……」

    「怎麼?」他問。語氣和這夜色一樣的沉。有些微有醉意的醺然。今晚的酒,不算盡興,卻帶給他恰到好處的舒服。

    「不像是你會給的理由。」屹湘搓了下手。

    葉崇磬伸手過來,手心裡兩顆軟糖。

    屹湘猶豫下,拿了一顆。

    糖上帶著一點溫度。是他手心的溫度。

    「可我想,就算是只為了這裡的安靜,也值得。」她說。雨絲隨風撲進來,撲到面上。涼意頓生。她吸吸鼻子,頭腦就越發的清明起來。

    第十二章 玲瓏醉心的彩虹(十一)

    葉崇磬的確不像是會做賠本買賣的人。這般投資與回報不太成正比的事業,他一做還做了好幾項……僅僅這一樣,就實在對不起他恤衫上印的那個名號。

    可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浪漫主義者。

    在她這個掛著藝術家名頭的現實主義者看來,這是奢侈至極的事了……真正的奢侈。

    葉崇磬因為她說的話,心裡起了波瀾,在波瀾下卻又變的沉默。

    屹湘剝了糖紙。鼻尖涼涼的,她摸了摸。真該回去休息了。吃著糖,她看看葉崇磬。

    葉崇磬將手裡剩下的那顆糖也塞給她,說:「這麼貪甜,小心蛀牙。」

    軟糖在她齒舌間碎碎的含著,柔膩的甜味填了個滿嘴,對葉崇磬這雖是淡淡的,卻像教孩子的口吻,她本應立即反駁,卻被這甜黏住了嘴唇似的,只是抬頭看了看頭頂。

    頭頂的寬寬的屋檐下掛著臘肉和乾魚,還有些什麼東西,她看不清楚,也許看清楚她也不認得。只是此時這潮潤的空氣里,有這些味道,憑空的,多了幾絲煙火氣,讓人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看著面前那扇敞開的窗子,和窗子裡的安靜溫暖。這次她不再做那翻窗而入的動作,跟葉崇磬道了晚安,從堂屋穿過。

    回了房,卻見葉崇磬仍是站在那裡,看到她,點了點頭,示意她關好窗。

    他的身影跟夜色貼合在一處。

    屹湘關窗的一剎,聽到他叫了聲「屹湘」。

    窗子關的只剩下一道縫隙時,他說:「屹湘,該休息時就去休息。」

    她站在窗前,聽得腳步聲遠了……消失了。再響起來,是一級一級的,往樓上去了,又近了些,似乎是落在她頭頂上房的位置了,不久,整棟樓完全安靜了下來……透過花格子窗,她依舊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夜色里,已經沒有了那個身影。

    橘色的窗簾被她緩慢的展開,「野鹿銜梅」的圖案艷麗而喜興。擠進眼中,看久了,她眼睛酸脹……慢慢坐下來,重拾畫筆,一筆一筆的,描摹著屋內西蘭卡普的圖案在素描本上。

    鼻端有點點如何也消散不去的味道,細嗅,卻似是一點點古龍水味道混著菸草氣似的……

    她就在這若有若無的味道里睡了過去,睡了這些日子來最安穩的一個覺。溫暖又安逸。直到被悉悉索索的聲音吵醒,看看表,已經九點半。

    她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將窗子推開。

    雨是早已經停了的,卻起了大霧。

    霧氣濃濃的,她聽到馬匹嘶鳴,偶爾有低低的呼喝聲,馬蹄踏著青石板,聲音清脆悅耳,在這樣的早晨,如陽光穿破雲霧一般……屹湘聽了一會兒,才去洗臉。

    吊腳樓里安靜極了,她原以為陳太跟葉崇磬都還沒有起床。躡手躡腳的,她出了堂屋,先站在圍廊上往下看。卻不料下面院子裡,騎著馬繞院子遛著彎兒的,正是葉崇磬;而在一邊拿著燕麥餵馬的,則是陳太。再遠些的濃霧裡,有工人在收拾騾馬,粗粗一看,也有十幾匹。

    葉崇磬騎在一匹無鞍的灰底白花的馬上。那膘肥體壯的灰花馬,聽著葉崇磬的口令,時而小跑,時而慢步,時而漂亮的騰躍、連續的騰躍,即便是在霧中、即便是隔了這樣的距離,那馬兒優美的姿態,仍令屹湘忍不住驚嘆——葉崇磬一抬頭,便看到了坐在木梯上、托著腮的屹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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