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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12:40 作者: 尼卡
屹湘沒聽出秦先生語氣里的緊張和氣惱,所以到達的時候她還是心情很好,待秦先生把手裡的那最後一盒子翡翠給她,她簡直如兜頭被澆了一盆涼水似的。
「正在包裝的時候,也是我特別不小心,我真該再慢一點兒,就這麼嘩啦一下子,全碎了。」秦先生臉都紅了。
這一盒翡翠偏偏做成的是彎彎細細的長條,況且翡翠本來就脆,最經不起的就是這一跌。
屹湘看著那碎片,用手小心的拿起來看,撮在手心裡,幾近透明的色澤,眼淚似的凝著,心真是一寸一寸的在發涼……她握了手,看向不斷的在自責的秦先生那紅紅的臉,那樣子,明顯是上火之後血壓都升高了的。她是知道的,以前惹了父親生氣,父親就有這毛病。
她笑了。
「秦叔,咱能別這樣嘛?瞧您嚇的,我還沒說讓您賠錢呢。」屹湘手一側,手心裡的碎片落進盒子裡。
看她一笑,秦先生愣了一下,仰了會兒臉,那花白的眉毛鬍子都在抖似的,又看著她,說:「你這丫頭,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逗我!」
「我不是逗您。真沒那麼嚴重。」屹湘笑嘻嘻的說。
秦先生看著她平光鏡後黑黑的眼圈,按著自己的太陽穴,說:「真像是一輩子遛鷹,沒料著到了兒讓鷹叨了眼。說出去,我秦某人簡直沒臉見人。你還要寬慰我,我要怎麼對得起你的託付呢?」
「秦叔,不說這個,咱來想想,能怎麼補救。」屹湘笑著,「我跟您說,更險的時候我也遇到過,就上個月我們公司還出了件更糟糕的事兒,不也解決的很好?」
秦先生仍揉按著太陽穴。老花鏡滑下來,掛在汗珠子直冒的鼻尖兒上。屹湘掏了手帕給他,他接過來按了一下,說:「我從小兒跟我祖父、父親混這行。琉璃廠泡大的,將近六十年了,這樣的事兒,到今天才是第二回。」
屹湘很有興趣的問:「上回是啥事兒?」
秦先生瞪了她一眼。
「說來聽聽。」屹湘腦子裡其實在狂轉,但臉上還是平靜的微笑著。
「早前我爺爺就是開古董店的。家訓都跟這買賣有關係,從來過手什麼東西都輕拿輕放。手不乾燥碰什麼都不行。」
「這倒是,我這行也得這樣。」屹湘忍不住插話。
秦先生停了下,才說:「就那年,那時候收藏還沒火,常能撿著漏兒。有人跟我父親說,要賣一對梅瓶。我父親聽了聽,覺得值當的跑一趟。當時他病重,就讓我跟著中間人去了天津衛。」
屹湘拿著秦先生桌上的紫砂壺給他倒了杯溫溫的茶。自己也倒一杯。她口乾舌燥。倒的時候沒注意看茶湯,喝到口裡辨出來是「墨寶」。
「到物主家裡,那對梅瓶就隨便放他們家五斗櫥上,真沒當好東西啊。我瞅著就覺得那東西差不離兒,可也是年輕,急躁,忘了跟物主說,您擱下我再拿,就手遞手的去接了,結果呢?」
「摔碎了?」杯沿兒靠在唇邊,屹湘幾乎聽到了回音。
「摔碎了!」秦先生兩手一攤,「一對難得的元末的青花釉里紅梅瓶,就給我生生的拆了對兒。我當時差點兒沒疼暈過去!還得死撐著跟人談價錢,就算是一個,也是好東西啊。待我拿回來那碎片子跟孤瓶,差點兒又沒把我父親給氣暈過去。老爺子讓我把那碎片和孤瓶都擱著,當個教訓。」
「那現在還在嗎?」屹湘問。
「在,是我那間小博物館裡瓷器館的頭一件展品。我每次進去都能看見——可你瞧,教訓明明就是總擺在那兒,錯兒還是照犯!」
屹湘把茶杯放下。
「得想轍!」秦先生看著那一盒子碎片。零零碎碎的,心疼的好像自己的心也被摔成了這樣。
「是得想轍。」屹湘指尖點著下巴上的那顆藍痣,柔柔的說。
「現加工這樣的恐怕來不及了,況且這種水色的,一時也難弄來。」秦先生說著,「不成咱就一塊一塊的開石。我這兒若是沒有,出去找也行。」
屹湘看著這位極認真的半大老頭兒著急的模樣,又扒拉了一下碎片子,還是能找出一點兒可用的來,就是,不夠。她想了想,說:「咱只好換一色了……樣式也得改改,不能要這種。我看……也許翠色能好找一些?也得合適……我得修改一下那件……」
「你等等。」秦先生停下來,往裡面庫房走。
屹湘心裡盤算著。
著急,眼下是最急不得。她得沉住氣。
電話忽然響,她一看,是芳菲。
芳菲在那頭問:「湘湘,你在哪兒呢?」
屹湘聽出她嗓音很沙啞,問:「怎麼了?我在潘家園這兒……一時半會兒我還回不去,有點兒事情耽擱在這兒了。有什麼話你直說。」
芳菲是停了一會兒,才說:「那你告訴我地兒。我過來見你。有些話我得當面和你說。電話里說不方便。」
屹湘就告訴了她地點。
秦先生捧著一塊石頭出來,她剛好掛斷電話。抬眼一看,認出來正是葉崇磬的那塊「蟒上開花」,她有些疑惑的看著秦先生,問:「您這是……」
「跌碎了東西,我給你打完電話就跟小葉說了,他說他存在我這兒的石頭要是合用你儘管用,我跟他形容的那水色,他說他想一下辦法,但是,眼下他在外面呢……你要是決定用翠色,他這塊最方便。我就跟他說不用再費事了。」秦先生看著屹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