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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12:40 作者: 尼卡
    湘湘說,他這個哥哥總是感應不到她有危險……湘湘,你又能不能感應到家裡人心裡的難過呢?

    他慢慢的踱到了東廂房。

    房前的葡萄架,老藤纏繞,密密實實的。

    總記得盛夏時節,那葡萄架下的歡聲笑語……

    比起隔三差五便來一下子的餘震,屹湘頭頂持續性的疼痛讓她更為痛苦。一整夜輾轉反側,天蒙蒙亮,她才在止疼片的作用下睡了一小覺。蜷縮在睡袋裡的身體成了一團,還是冷的厲害。

    「郗桑、郗桑。」雅代推醒她。

    屹湘睜眼。

    雅代告訴她,救援人員送來一批物資,而且可以帶走幾個人,「郗桑,回到仙台市中心,你再想辦法回東京。在這裡拖的久了,我們擔心你的傷勢。」

    松子太太不說話,眼神溫暖的看著她。

    屹湘躊躇片刻,明白這是勢在必行的。她可以留下來,但是留下來必然要消耗僅有的本來就不多的救援物資。她終有一天要離開,而雅代她們,是要花長久的時間應對這天災造成的後果。

    「你呢?」她問雅代。

    雅代扶著松子太太的肩膀,微笑著說:「我和松子在一起。不要擔心我們。」

    屹湘從睡袋裡鑽出來。她把自己的東西留給雅代和松子。想了想,趁松子不在,她把錢包里所有的現金都抽出來,塞進了她的睡袋裡——回頭看到雅代,她臉上頓時熱了。

    可恥的,她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安慰可能失去很多至親的松子老太太。

    雅代理解的點頭。

    上車之前屹湘與她們久久擁抱。

    她說我還會回來看你們的。

    她坐在車子最後面的一個位置,看著那兩個瘦小的身影慢慢遠去……是的她一定會再回來的。

    一路上顛簸,車子時不時的遇到阻礙。路邊的加油站排滿了加油的車子。在等待加油的時候,屹湘下了車。

    抬頭看著路邊的指示牌,標明往東京方向去是多少公里。身後有人在用漢語爭論這樣去東京究竟要花多久的時間,她急忙回頭。就在她乘坐的救援車前面,一輛斯巴魯森林人上下來兩男一女三個學生樣子的人。

    屹湘果斷的走向了他們。

    她已經知道仙台空港暫時封閉,新幹線也已經停運,此時要立即趕回東京,只有乘車一個選擇。

    也許是屹湘的模樣夠引人注意,也許是她的態度足夠誠懇,當然最重要的是她的護照證明了她的身份是如假包換的中國人,他們帶上了她。

    這一路的行走遠比想像中的要艱難的多。

    他們將屹湘送到她下榻的酒店的時候,已經是13日的午夜時分。

    她在與他們告別的時候,告訴這幾位要去使館求助的年輕人:去找一位名叫阮堯的一等秘書。告訴他是郗屹湘要你們去找他的。請他為你們儘快回國提供一點兒力所能及的方便。

    他們開開心心的走了。似乎也並不在意這個「阮堯」和「方便」。

    多麼樂觀的人……

    屹湘裹了裹身上髒兮兮的外套。

    背上一陣酥麻感,她回了下身。

    他定定的站在那裡。分明是望著她的方向,目光卻好像穿透了她的身體,去了另外的地方……她也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她。

    她穿過旋轉門走進大堂。

    腳下若步步生蓮花那般從容鎮定。其實長時間的乘坐車子,她的膝蓋已經扭曲變形一般的酸痛;還有……幸虧她戴著頭盔——這樣的她,就算狼狽一些,總不至於看上去不堪入目。

    他沒有動。而她,一步一步地接近他。

    他忽然拿出了手機。她甚至沒有聽到什麼聲響——是了,她全副身心都在控制自己的步子,怎麼會聽到聲響。

    「餵……是的,我現在就要去機場……到了再說……」他經過了她身邊。

    再次的,經過了她身邊……真的過去了嗎?

    她幾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喂!」是他的聲音。

    她轉身。

    不,不是叫她。

    「你的東西掉了。」他的手機還貼在耳邊,手裡拿著一條黑色絲巾,遞給一位年輕的女子。

    「董先生,車子來了。」李晉從外面進來,車子已經等了一會兒,後面的車在催促。

    董亞寧擺手示意知道了。對那年輕女子一笑,疾步離開。

    「Vanessa!」

    屹湘急忙回頭。是Vincent。她牽了下嘴角。Vincent扔下手裡的包,快步過來,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你這個笨蛋,終於活著回來了!」他將屹湘抱著左晃右晃。

    屹湘覺得自己腦袋裡有什麼東西就要被晃出來了……頭疼。胸口也疼。

    疼的劇烈。如此劇烈的疼痛,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她傻傻的笑著。

    好。疼的好。

    他做到了。

    她也做到了。

    「Vincent,我決定了,不能老死在紐約……我要去北京。」

    ……

    董亞寧上了車。

    那對男女擁抱在一起的親昵樣子,清晰的印在了他的眼底……

    李晉小聲的提醒他該吃藥了。

    他抓過藥片。

    卻沒有吃,一把藥都扔進水杯里。

    白色的藥片把一杯水弄的渾濁不堪。

    他大口的喝著這渾濁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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