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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12:40 作者: 尼卡
    在她身邊,等候出場的這件禮服,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LW的婚紗代表作。

    「有時光倒流的感覺吧?」Joanna問。

    是的,二十年前,她們還都是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兒呢。

    即將出嫁的表姐從香港帶回好多資料,跟媽媽和舅媽在研究選哪家的禮服合適,她坐在機艙的地氈上,嚼著泡泡糖、撕了雜誌插頁疊紙飛機。表姐皺眉,說湘湘最頑皮,頑皮鬼將來會嫁不出去。她展開一張紙片,摺痕將那紗擺足足拖了有三米長的禮服彩照弄變了形,也仍是美麗……她不服氣,誰說頑皮的女孩子就嫁不出去?趁表姐睡覺,一把泡泡糖黏在她的頭髮上,要剪掉一縷一縷的長髮,惹得表姐大哭……

    後來大美人表姐一賭氣剪了短髮。更賭氣到差點兒不要瀟湘兄妹做花童。可表姐穿著短款的禮服走在紅毯上的樣子,委實美麗。幾年間都是談資,仿佛領了潮流。卻不知表姐迫不得已。有好久都不肯原諒她,見了總穿著球鞋恤衫在畫室埋頭畫畫的她,還會說一句:難道穿婚紗那天也穿球鞋?倒是好,跑的快……表姐真刻薄。恨的她牙癢,還一句:就穿球鞋出嫁,怎樣?我還要穿著自己設計的裙子。

    瀟瀟壞,問:你能設計出什麼裙子?一塊白布剪個洞套頭上?

    傳為笑談……

    屹湘再擦擦額頭的汗,聽Joanna說:「這件短款,當年沒有幾個人有勇氣穿上,根本就是加長版比基尼。」她笑笑。可不是。

    表姐去年梅開二度,母親電話中提及,說她還記得自己當年的氣急敗壞,也記得自己一句一句罵小湘湘,並不是故意,年少氣盛、口不擇言。母親語氣淡淡的,說我們湘湘才不會介意,我們湘湘一定會穿著球鞋、披上自己設計的婚紗……是不是呢湘湘?

    「哎,現在風評最好的,不是莎娜穿出去的那件12號……」Joanna百忙中不忘翻Twitter。

    屹湘看她。

    「是那隻菜鳥穿的蝴蝶3號。」Joanna笑。

    哦,是那件——象牙色,上身刺繡,下身是手工蕾絲拖裙,簡單的蕾絲頭紗,從發頂垂至腳踝,與拖裙渾然一體。被Joanna稱為菜鳥的模特,是德日混血兒,氣質恬靜中有一絲野性,剛剛十七歲,這是她第一次上大型秀。上場前緊張到厚厚的妝容都掩飾不了那份兒臉青唇紫。

    屹湘莞爾。

    都曾經是菜鳥。遲早變成莎娜那樣的老油條。懂得在上場前打坐、懂得如何討好甚至調戲設計師……

    Joanna看看時間。時間差不多了。她揮揮手,模特們靜悄悄的集結。

    屹湘回頭一望,烏泱泱一片各色婚紗的海洋,端的是壯觀。

    Vincent出現在她們對面的出場口。

    「花束是否都處理過了?Vincent有花粉過敏症,很嚴重。」屹湘又想起來這茬兒。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是。我雖然恨他,但還不想他這麼早死。」Joanna笑。

    「是他喜歡的紅睡蓮?」

    Joanna說了句什麼,屹湘還沒聽清楚,就見Vincent突然對著她招手。她比劃著名問他怎麼回事?怎麼還不上場?

    Vincent的表情卻越發著急起來。

    此時場內模特已然站定位置,後台模特們也自動站成兩排,準備跟隨設計師再度出場。背景音樂已經由舒緩變換成輕快,只待人踏准節奏……Vincent還是不挪窩。

    屹湘穿過窄窄的過道衝到Vincent面前,剛要問他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還不帶領模特出場答謝觀眾……就見Vincent手伸到她腦後,迅速的將她汗濕的頭髮挽了兩下,他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一根皮繩,替她束了頭髮。

    屹湘大驚,下意識抬手就要劈開Vincent的手臂,Vincent行動更迅速,他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大力的將她扭轉九十度,猛推了她一把。

    這一推將屹湘準確的推到了出場口的中央位置,她極力使自己保持平衡。燈光師終於捕捉到人影,三束燈光同時跟到,屹湘眼前頓時白花花一片,腦子就懵了。

    中招了。

    耳邊只聽Vincent和Joanna幾乎同時在喊:「Vanessa,上!快走!走啊!」

    掌聲就在此時響了起來,配合著音樂的節奏,一下一下的。

    屹湘除了面前這條寬十英尺、長三百二十英尺且橫生數出枝節的T台,根本沒有別的路。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什麼叫一咬牙、一跺腳就豁出去了?

    她郗屹湘此時便是了。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比她更狼狽的出現在眾所矚目的焦點處的設計師了,總之她一件茶葉末綠色的襯衫、灰色開司米長開衫、黑色亞麻布的長褲拖到腳面、為了舒服穿的還是土黃色的舊僧鞋,要多特立獨行、便有多特立獨行……她捏著雙空拳走在T台上,還得將一副溫和的面孔擺出來,不時的向左或向右邊的嘉賓致意。

    亞克力的台面被地下的燈管炙烤,溫度不低,透過薄薄的鞋底傳到,令她更加汗出如漿。像處在一個壓力鍋中,越來越熱。

    除了音樂聲和轟鳴的掌聲,她聽不到別的。

    明知身後有很多人在跟隨,熱浪烘托下本該是香風陣陣,卻好似空蕩蕩的只有她一人在。只能顧左右而不能回頭張望的時刻,她加快了腳步。

    終於站在T台的盡頭,有人送來大束的鮮花。一束接一束,她應接不暇。接下後分給身後的模特,自己則對前方的觀眾席方向深深鞠躬,良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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