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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01:15 作者: 費拉曼圖
「我剛才看你兒子跟小海乾架的那勁頭,挺猛的。今後肯定吃不了虧。」陳磊看了眼秋實,然後用不經意的語氣問,「孩子他爸呢?」
「在當地犯了案子,判了。進去前我倆辦了離婚,然後托人辦的返城手續。」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秋實都把手裡的變形金剛連胳膊帶腿變了三回汽車了,眼前的倆大人也沒再說一句話。
「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你了。」陳磊長長地嘆了口氣,「怪不得前些日子眼皮老跳,左眼跳完右眼跳,就是沒敢往你身上想。剛才進院一看見你,我整個人都傻了,跟做了場夢似的。」
「可不就是做了場夢嗎?」周鶯鶯低著頭,視線停留在腳下的水泥地上,「年輕的時候覺得日子長得嚇人。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什麼都不怕。 結果小半輩子就這麼扔在了黑龍江,稀里糊塗的也不知道每天怎麼熬過來的。一睜八歲了。」
「這日子你稀里糊塗過和明明白白過,沒區別。都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想少受哪怕一天的罪都不成。」陳磊走近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過去的就讓它翻篇兒。你就當是一不小心走丟了,不管怎麼說,現在終於找著家了。」
「嗯。」周鶯鶯緩緩抬起頭來,笑了笑。
這時候,門突然開了,徐明海跑進來二話不說就把懷裡的鋁鍋擱在了桌上。他伸手一揭蓋子,只見一屜白胖白胖的包子個挨個擠在一起冒著裊裊熱氣。這香味刺激得秋實肚子裡咕嚕一聲,餓了。
「我媽就讓我拿半屜,我心想那哪兒成啊,夠誰吃的啊?」徐明海挺興奮,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屬於胳臂肘往外拐,掉炮往裡揍。
「行,小海,算乾爹平時沒白疼你。」陳磊使勁胡擼了一下徐明海短短的頭髮,算是表揚。
徐明海給點陽光就燦爛,大聲說:「不夠我再去拿!」說完他趁著陳磊去拿盤子碗的空檔,跑到秋實面前,然後抬手給他自己塗滿紫藥水的虎口,齜牙咧嘴道:「哥哥我架打得不少,敢張嘴就往死里咬我的,你還是頭一號。」
周鶯鶯看了也覺得過意不去,催促道:「果子,趕緊跟小海賠不是。」
秋實咬著嘴唇不吭聲,眼睛看向別處,瓷繃的臉蛋漸漸紅了起來。
「嘿!你手裡這個變形金剛還是我的呢!」
秋實一聽直接把剛才還擰來擰去玩得挺帶勁的東西扔到了地上。
「果子!自己把玩具撿起來還給小海,好好說對不起。」周鶯鶯皺起眉來。
沒想到秋實非但不合作,反而立刻就抬起了左手,張嘴就要去咬自己的手背。
這讓周鶯鶯才松下來沒多久的心一下就又狠狠揪了起來。她一把抓住秋實已經送到嘴邊的手,把兒子整個摟進了懷裡。
周鶯鶯覺得自己喉嚨里就像是被滾燙的煤球燒過一樣,趕緊啞著嗓子衝著徐明海說:「小海,阿姨給你賠不是。對不起,果子今天才來,認生,你別怪他。」
徐明海在一邊都看傻了,此時又聽見對方一個長輩給自己道歉,嚇得直擺手:「阿姨,我沒生氣!真沒生氣,我就是逗他玩兒呢。」說罷,他從褲兜里掏出一把酸三色,一股腦全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對秋實說:「你以後就是這個院兒里的人了,胡同里有哥罩著你。」
秋實不理他,只把臉深埋在自己媽的胸前。此時此刻,只有這方天地是自己熟悉的。
而周鶯鶯看著徐明海,覺得這孩子挺有陳磊小時候的樣子,仗義又熱情。可惜自己當年不懂,現在想想,身邊能有這麼個哥哥似的人物,簡直是上輩子修來的福份。
這頓包子吃得無聲無息,飯後陳磊和周鶯鶯倆人開始敘舊。只是這「舊」怎麼敘都像是隔著一層窗戶紙,誰都不敢往深了問。
臨睡前,陳磊給爐子填了煤,用火筷子通了火眼兒,拿開水灌了個從張大爺家借來的湯婆子放在了床上,然後就搬著鋼絲床去了徐明海那裡。周鶯鶯拿鋁壺的熱水給秋實簡單擦洗了一番,讓他睡到了床的內側。
一天一夜的舟車勞頓,外加之前的雞飛狗跳讓此刻的寧靜顯得極為可貴。周鶯鶯躺在秋實身邊輕輕胡擼著兒子的頭髮,終於胡擼出秋實晚飯後的第一句話:「媽,我不喜歡這裡。」
周鶯鶯沒接兒子的茬,而是說:「等過年的時候,媽帶你去白雲觀逛廟會。那兒可熱鬧了,咱們』打金錢眼兒、』摸石猴』……」
而秋實卻沒被帶跑,他堅持說:「媽,那個阿姨欺負你,她跟秋家旺一樣壞!咱們住在這裡,她還會繼續欺負你的。」
半晌,周鶯鶯才輕聲說:「可媽有你啊。就像在屯子裡的時候,果子總能護著媽。」
「但我力氣太小了,」秋實囁嚅著,「媽,我不該咬人,可要是不咬他我跑不過去。」
「媽知道,」周鶯鶯強忍著鼻酸,「果子,等過完年,媽就去聯繫學校讓你上學。你好好讀書,等以後長大了就誰都不能欺負咱了。還有,人家小海哥哥是好孩子,被你咬得那麼厲害,還拿包子給你吃。明天一定得和人家道歉,知道嗎?」
在一片混沌的幽暗裡,秋實看清了周鶯鶯眼神里肅殺的決心,聽見了她柔軟的祈求,只得點了點頭。
第4章 過了臘八就是年
第二天一早,天光已是大亮。
徐明海受人所託,終人之事。他正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打起一百二十個精神來「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