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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1:01:15 作者: 費拉曼圖
這院子裡沒有跟徐明海一邊大的孩子。東屋張大爺家的老疙瘩都已經上職高了,平時住校,就算回來也基本不拿徐明海當人看。而這條小胡同里其他孩子又太小,徐明海基本不拿他們當人看。現在是寒假,李艷東又不讓他出去找同學玩兒,害得徐明海天天在家漚得都長白毛了,現在好不容易來了個「人」,說什麼也不能放他走。
倆人在拉拉扯扯間,徐明海斷定了對方的性別。女的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勁。他挺興奮,覺得可算有點事兒幹了。偏這時,耳邊傳來一陣斷斷續續,委婉悲愴的唱詞。
「千歲爺進寒宮學生不往,怕的是辜負了十載寒窗,九載遨遊,八月科場,七篇的文章,落得個兵部侍郎,只恐無有下場......」
一個身影從院子東側的屋子裡閃了出來。秋實循聲看過去,發現是個身材消瘦的老頭。他在窗台上拿了個火紅的柿子,然後突然扭過頭來沖他們一笑。
「別看他眼睛!」徐明海急忙把熱呼呼的爪子放在了秋實冰涼的眸子上,然後拿嘴貼著他耳邊說,「關九爺是個半瘋兒。我媽說,誰看瘋子眼睛也得瘋!」
秋實被這話唬了一跳,於是稍一愣神就被人順勢拉到了一旁的窗戶根下。
「你幾歲啊?」徐明海百折不撓。
秋實依舊不說話,嘴巴閉得死死的,像是個隨時準備就義的抗戰小英雄。
徐明海於是開始釣魚:「看你這小樣兒,頂天兒了也就6歲吧。」
「我過了年初二就8歲了!」秋實沒防備,張嘴就咬了鉤。
「我都10歲了!」年紀上的明顯優勢讓徐明海得意洋洋,他說, 「叫哥!」
秋實才不叫他,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睛只黏在自己媽身上。
見對方沒有服軟的意思,徐明海只好轉移話題:「你跑我地盤兒上幹嘛?哎,我問你話呢。」他欠了吧唧地伸手去捅小孩鼓鼓嫩嫩的臉蛋。
秋實一把扒拉開徐明海的手:「我回家。」
「家?」徐明海狐疑地看著他,「這院子裡統共就這麼幾口子人。張大爺張大媽、乾爹、關九爺和我們家。你誰家的?」
正說著,徐明海聽見親媽李艷東的音調持續走高,漸漸有了響徹九霄的意思——這是要發飆的前兆。
「這房子一空就是十好幾年,活人都沒地方住,總不能老給你留著啊。現如今你說回來就回來,事先連個招呼都不打,馬上就過年了,我上哪兒給你騰房去?」
「艷東姐,這是我媽留給我的房子,」周鶯鶯眼睛裡噙著淚,試圖跟對方講道理,「我回自己家住,天經地義。」
這時,徐明海他爸也鑽了出來,他輕輕拉了拉自己老婆胳膊上沾滿麵粉的套袖,小聲勸道:「內什麼,有話好好說。本來就是人家的房,咱占著確實不合適。」
「你哪頭兒的你?看見個女的骨頭就酥了吧?」李艷東急氣攻心,甩開他的手,惡狠狠地瞪著徐勇罵道,「要不是因為你混到現在都沒分上房,我犯得著跟她周鶯鶯費這吐沫嗎?你當我愛搭理她,打小兒就這麼一副小白菜地里黃的可憐相,其實心不比誰狠啊?!」
這話同時也落在了秋實耳朵里,他看見自己媽受了委屈的樣子,當即就要跑過去,不想卻被人死死地箍在了懷裡。
「別過去!」徐明海顯得十分老道,「她們女的都可不講理了。你跟她說前門樓子,她跟你說胯骨軸子。從我媽到我們老師,有一個算一個,你去也白去!」
李艷東這時上前一步,面朝周鶯鶯指著那間屋子:「告兒你,這房我一時半會兒給你騰不了!等出了十五,我保證照原樣兒給你歸置出來。」
「這大年節的,你讓我去哪兒?」周鶯鶯嘴唇發抖,哀求道,「姐,我還帶著孩子呢。」
「喜歡你、惦記你,想拍你的人不海了去了嗎,去哪兒不成啊?反正你想現在就住進去,門兒都沒有!」李艷東寸步不讓。
話說到這份上,再沒什麼商量的餘地。周鶯鶯索性用手狠狠地抹了把臉,然後長出一口氣。待白霧散盡,她問:「沒門兒是吧?」
「是!」李艷東的回答擲地有聲,「沒!門兒!」
「好,那我今天就開出個門兒來!」周鶯鶯頓時像變了個人,她一下子就把背了一路的行李從肩上摔到了地上,然後抬腿就往門上踹去。
「我看你敢?!」李艷東衝上前去,伸手就去抓對方的頭髮。
「哎!小姑奶奶們,都消消氣消消氣!有話咱好好說!別動手啊!」這裉節上,徐勇只好拿自己當肉牆,把倆紅了眼的女人儘量分開。
眼前的場景,混合著記憶里那些個恐怖至極的畫面如浪頭般襲來,砸得秋實渾身顫慄。他使出吃奶的勁要撲過去,可死活都掙不開身後人的鉗制。於是秋實當機立斷,低下頭沖朝那隻剛才捂住自己眼睛的手下了狠嘴。下一秒,血液特有的腥鏽味便充斥在了秋實的口腔中,這味道對他而言並不陌生。
徐明海疼得大叫一聲,一下子就鬆開了人,然後就眼睜睜地看著秋實如同離弦的箭一樣,嗖得就躥了出去拿腦袋穩狠准地撞向了李艷東。李艷東沒料到半路殺出個小的來,猝不及防直接向後仰去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屁墩兒。
這下徐明海也不幹了,一擰身子便加入混戰。
一時間,大雜院上空殘陽如血,大雜院裡人仰馬翻。住在把口的張大爺張大媽不敢上前,只伸著脖子倚門觀戰,關九爺則自己在屋子裡繼續咿咿呀呀地高聲唱著折子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