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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0:11:03 作者: 冬天的柳葉
程三老爺滿心憂慮。低聲對韓氏道:「二嫂,這裡我盯著,您進去看看微兒吧。」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若是,若是人救不回來,您立刻帶著微兒從後門走。回伯府去,剩下的事就交給小弟處理。」
韓氏一挑眉:「這怎麼行。微兒真的救不回人,這家人要是鬧事,還得我來!三弟你這身板不成的,人家一拳頭就把你打蒙了。到時候咱們醫館還不讓人給拆了!」
程三老爺抽抽嘴角。
他可真是謝謝嫂子關心了!
「二嫂,我已經派人去請兵馬司的官差了,只是跟人家說好了。要是鬧事才出來震住場面,若是不到那一步。就不用露面,以免顯得咱家仗勢欺人。」
說到這裡,程三老爺嘆息:「畢竟此事,醫館有錯在先。」
韓氏性子急,可她心思是個磊落的,知道這事是醫館的錯,想著那小媳婦年紀輕輕就一屍兩命實在可憐,反而生了幾分同情,立刻表揚程三老爺道:「三弟,你做得很對。」
「二嫂,您快進去吧。」程三老爺扶額。
韓氏這才進去了,一進去就立刻去找程微,到了地方被學徒攔下來:「二夫人,三姑娘在裡面呢,說誰都不許進去。」
「她一個人?」韓氏雖從心眼裡覺得自己的女兒就該出類拔萃,可一想那年輕婦人的樣子,心中哪裡有底。
這可是誤診服錯了藥物大出血,大夫說要準備後事的,哪是那些美白符水可比的。
韓氏雖這麼想,卻沒有深思:若不是程微那杯美白符水讓她肌膚重現白皙如玉,她如今對女兒隱隱不足對外人道的信任又是從哪裡來呢?
「歡顏姑娘也在裡面。」學徒回道。
韓氏一聽是歡顏那個呆丫頭,越發不安:「去,給我搬一把椅子來,我就守在這裡,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學徒不敢有違,立刻搬了一張太師椅來。
韓氏坐下,手中帕子越捏越緊,可沒過一會兒,又有一名夥計過來道:「二夫人,二老爺喊您呢。」
韓氏皺了皺眉。
她莫名生出一種想法:這種時候,老爺添什麼亂?
這念頭一閃而逝,韓氏還是起身過去。
一進門,就見程二老爺撐著上半身,冷著臉問:「韓氏,外面究竟發生了何事?」
他這輩子都沒這麼氣過。
先是三弟跑出去,接著是女兒跑出去,最後媳婦也跑出去了,只留下他閃了老腰在床上動彈不得。
更絕的是,竟連一個伺候他的小廝都沒給留,他撓心撓肺想知道外面發生了何事,等得眼睛都綠了,才被一個路過的夥計發現,這才喚了人來。
韓氏走過來,瞧著程二老爺疼得蒼白的臉,到底是心疼的,在一旁坐下,把外面情況細細講了一番。
程二老爺聽完就寒了臉,一拍床板:「糊塗!」
韓氏一愣。
程二老爺看著韓氏,像看一個蠢物,本不想與她廢話,可眼下沒有旁人,剛剛又一個人苦挨了那麼久,滿腔話和誰說呢,於是咬牙道:「我以為老三這些年能把醫館打理的順順噹噹,是個聰明的,沒想到今日看來,竟愚蠢至極!」
韓氏越發不解:「老爺,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覺得三弟處置還算妥當。」
「妥當?哪裡妥當了?他居然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親口承認是咱家醫館誤診了,這不是把濟生堂和伯府的聲譽都毀於一旦!」
「三弟說了,確實是在咱家看的----」
韓氏話未說完,就被程二老爺冷笑打斷:「那也不能承認!這事只要咬死了不承認,事後再悄悄給那家一筆銀子,讓他們不再鬧了,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仁至義盡?」韓氏聽得怔怔的。
程二老爺笑得格外涼薄:「如何不是仁至義盡,換了別家醫館,堅決不承認,也不賠錢,一戶尋常百姓又能有什麼法子?螞蟻真能撼動大樹不成?」
韓氏盯著程二老爺嘴角的冷笑,忽然就覺得這笑容有些醜陋,她不敢也不願再深想,忙起了身:「我去看看微兒那裡如何了。」
韓氏匆匆而逃,留下程二老爺氣急敗壞:「等等,我還沒說,你們怎麼能由著那孽女胡鬧----」
可韓氏早已跑得不見蹤影了。
日頭高照,已是中午,許多圍觀的人陸續散了回家吃飯,也有八卦之心極為旺盛的,買了臨街小吃充飢,就等著把這熱鬧瞧到底。
又不知過去多久,那些回家用飯的都匆匆趕回來,手中還多了一個馬扎能坐一坐,先前未走的不由暗道失策,站了這麼久,腿都酸了。
老婦人忽然把盛點心的盤子往地上一推,開始撒潑:「我看出來了,你們就是在熬時間,熬得我們受不住了,是不是就不了了之了?」
那點心盤子已是空的,只剩了些點心渣,落在地上,有小童就悄悄伸手去抓,被大人發現了,屁股上打一掌,不由大哭。
場面一時又混亂起來。
「大牛,別等了,快進去把你媳婦搶出來!」
老婦人去推年輕男子,男子不由站了起來,覺得老母說的有幾分道理,就要往裡闖。
這時,醫館裡忽然走出一位女子來。
第171章 名初揚
走近了,人們才看清,原來是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小丫鬟俊俏極了,臉蛋紅撲撲,像是被露水沁潤過,帶著些微cháo氣。
人們目光不由追隨著她,就見她走向了程三老爺。
程三老爺從沒想過,面對一個小丫鬟,竟會有滿懷忐忑不敢開口的一日。
還是歡顏先開了口:「三老爺,我們姑娘說,人醒了,不過想要徹底恢復,就不能挪動,需要在醫館裡呆三日。」
「當真?」程三老爺失聲問道。
這一刻,一直高懸到天際的那顆心總算落了地,撲通撲通直跳,後怕和緊張如cháo水,洶湧而來。
一直鎮定沉穩的程三老爺此刻才變了臉色,盯著歡顏,要她再肯定一次。
歡顏點頭:「嗯,醒了呢,婢子親眼瞧著的。我們姑娘太厲害了。」
笑紋從程三老爺眼角蔓延到嘴角,他連連點頭:「好,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程三老爺轉了身,身子挺直,仿佛比先前高了一寸,朗聲道:「大娘,小兄弟,人已經醒了,不過要在醫館再養三日才能離開,你們隨我進去吧。」
這話一出,全場譁然。
「醒了嗎?不能吧,我瞧著那媳婦臉都灰白了,像是快不行的樣子。」
一人接口道:「可不是嘛,我是他們家鄰居,昨兒他家折騰了小半夜,弄得我們也睡不安穩,起來去瞧,聽得清清楚楚,那大夫說要今日準備後事呢。」
「說不準先前那位姑娘真是很厲害的符醫?」
「瞧著不像啊,那麼點年紀還是女子,反正我是不信人醒了。」
老婦人也是不信的,扯一把欣喜若狂欲往裡走的兒子,一臉懷疑盯著程三老爺:「你說我兒媳醒了?」
「醒了。」程三老爺這時才露出從容而溫和的微笑。
他是信任程微的,不只是信任她的醫術。更是信任她的處事,侄女說醒了,那一定是醒了。
「少唬人了,你當我們全是為了要你們醫館負責麼?今早是見我兒媳婦已經不行了。才把人抬來討個公道的!就那麼個小丫頭出來說能救人,現在就跟我說人醒了?莫把我們當無知孩子哄!」
老婦人從一開始,就沒相信過那個自稱符醫的小姑娘能救人,由著她去折騰,不過是要好好看這濟生堂的笑話。把事情鬧大些,好讓醫館能賠更多的銀錢。
這樣,兒媳婦沒了雖然可惜,至少還有錢再給兒子討一房媳婦,剩下的銀錢說不準還能翻蓋兩間屋子。
「大娘不信,何不現在就進去看看?」
老婦人一動不動,揚聲道:「進去?我們母子可不敢隨便進去,誰不知道你們醫館是貴人家開的,現在當著這些鄉親們的面不能做什麼,我們要是進去了。那可說不好了!」
老婦人扯扯兒子:「兒啊,聽娘的,咱可不能胡亂就進去。萬一一進去,他們就逼著咱們不追究了呢?」
程三老爺不由失笑,心道現在的婦人果然都了不得,也太能想了。
濟生堂雖是伯府開的,可已經開了百年,就是為了百年聲譽,也不能仗著伯府後台就胡作非為啊。
人既然已經救回來了,程三老爺心裡就徹底踏實了。溫聲笑道:「大娘和小兄弟若是不信,何不請幾位鄉親們一同進去看看?」
這種情況,他是巴不得有旁人作證的,不然只這對母子進去。哪怕他們承認人真的醒了,也難免會有諸多猜測。
更何況,往人心叵測上想,要是這老婦人本就不待見這兒媳婦,等人抬回去後莫名沒了,他們醫館就說不清了。
程三老爺這一提議立刻得到圍觀者的熱烈響應。沒等老婦人開口,就站出十來個人,紛紛表示願意一同進去看看。
這樣一來,老婦人再無話可說,一行人浩浩蕩蕩跟著程三老爺進了醫館。
歡顏在前面領路,到了安置年輕婦人的那裡停下來,道:「人就在裡邊了。」
跟來的人有些遲疑,年輕男子卻一掀帘子沖了進去,片刻後,傳來撕心裂肺的喊聲:「翠花----」
這一聲喊,似是打破了某種拘束,外面的人一窩蜂湧了進去。
進去後,不由目瞪口呆。
年輕男子正抓著年輕婦人的手痛哭,而那年輕婦人卻睜著眼,溫柔望著男子。
聽見動靜,年輕婦人費力轉過頭來,瞧見這麼一大群人不由羞紅了臉,沖那最前面的老婦人喊了一聲:「婆婆----」
老婦人也有些發傻,暈乎乎走到年輕婦人面前,舌頭仿佛不是自己的:「翠花呀,你真的活過來啦?」
年輕婦人眼角滾出一滴淚來:「婆婆,我以為我活不成了,可沒想到一睜眼,就瞧見大牛在我身邊哭,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是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所有人心中都閃著這個疑問,目光不自覺去尋那個頭戴帷帽的姑娘,卻沒有找到人。
歡顏對程三老爺道:「三老爺,我們姑娘太累了,已經回去歇著了,說明日再過來,繼續為這婦人治療,好保住她的孩子。」
這話一出,像是一道驚雷落入人群里,引起一片驚呼。
「啥,你說啥?」年輕男子直接跳了起來,去抓歡顏手腕。
歡顏趕緊避開,氣鼓鼓怒視著男子。
這個時候,年輕男子早沒了任何脾氣,急切問道:「小娘子你剛剛說什麼?我媳婦,我媳婦肚子裡的孩子還在?」
今早把人抬來時,他已經是準備和醫館拼命了,交代了親友等回去後幫忙處理後事,萬萬沒想到媳婦還能從鬼門關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