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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0:11:03 作者: 冬天的柳葉
婦人這時已經清醒過來,哪還相信女兒端來一杯莫名其妙的水就能讓她保住孩子,摟著新弟道:「新弟痛不痛?娘給你上藥----」
「娘,您快上炕躺著啊,躺著真的能保住弟弟的。」新弟哀求著,話音已經帶了哭腔。
不知是不是錯覺,婦人竟真覺得腹痛緩解了一些,絕望中抱著那渺茫的希望,在女兒的苦苦哀求聲中躺回了炕上。
郭氏卻不幹了:「敗家丫頭,這碗藥值三錢銀子呢,你說打翻就打翻了,等消停下來,看我治不死你!」
她轉向萬大夫:「萬大夫,讓我們家老大送您回去吧,這藥她不吃就算了,總歸死不了人。」
萬大夫於心不忍:「還剩了些藥渣,加水煎了,多少能有點效果。」
一聽說不需要再花錢,郭氏鬆了口:「行,那麻煩您了。」
她狠狠瞪新弟一眼:「死丫頭,我這就喊你爹來收拾你!」
郭氏走到門口,就聽身後大兒媳婦的聲音傳來:「婆婆,我感覺好多了,肚子沒那麼疼了。」
第99章 惡人誰磨
郭氏真的不耐煩了。
在她看來,兒媳婦小產,她願意請大夫花銀子開藥,已經是仁至義盡,誰想到孫女添亂,兒媳婦還不知好歹,既如此,那就讓她疼著吧,反正孩子下來了,也就沒事了。
郭氏涼涼看大兒媳婦一眼,對萬大夫道:「萬大夫,我兒媳婦不疼了,藥就別熬了。老大,送萬大夫回家。」
躲在外邊的程五郎走進來:「娘,藥給jú娘喝了?」
「喝什麼啊,讓你閨女給打翻了。」郭氏白眼掃了新弟一眼。
程五郎一聽,瞪著眼就要去踹新弟,被郭氏攔住:「行了,先送萬大夫回去吧,大晚上的,折騰的所有人都不消停!」
程五郎還算聽郭氏的話,領著萬大夫出去了。
萬大夫一回到家,老婆子就迎上來:「才回來,程老九家的大兒媳婦怎麼樣了?」
萬大夫喝了一口熱水,搖搖頭:「做他家的媳婦,太難了些,我看他家大兒媳婦小產,是肚子上受了外力,估摸著是被程五郎踹的。」
「嘖嘖,造孽啊,孩子保不住了?」
「能保得住麼,人都疼得不行了,血流了不少,我開一服藥好讓人少受點罪,沒想到被新弟那丫頭給打翻了,然後程老九家的就死活不讓重新熬藥了。老婆子,當初咱們沒把妮子許給他家二兒子,是做對了。」
老婆子嗤笑一聲:「還不是程老九家的太刻薄了,兩個兒媳,大兒媳連生了三個丫頭就不當人看,你看他家二兒媳,和他家老二一個德行。好吃懶做哪是正經過日子的人,反倒被婆婆當個香饃饃。」
「那是生出兒子來了。」
老婆子同情中帶了好奇:「也不知他家大兒媳這一胎懷的是男是女。」
萬大夫嘆息道:「無論男女,孩子是保不住了。」
「老頭子,你說這人吧,還真是奇怪。程老九家的年輕的時候,沒少受婆婆磋磨,現在輪到她當婆婆了。就想著法磋磨兒媳婦了。」
萬大夫身為男子。那時候又年輕,當然留意不到這些,遂問道:「呃。程老九家的年輕時也受過氣?」
老婆子橫他一眼:「你年輕的時候在縣裡醫館做事,鮮少回來,哪裡知道這些。程老九家的懷著孩子八個月,還被婆婆逼著與程老九一塊下田呢。結果孩子在田地里就生下來了。他家那塊田離村子又遠,等把孩子抱回家。聽說孩子凍得渾身都是青紫的,差點就糟蹋了,還是程老九的娘見是個孫子,把孩子揣在懷裡整整三天三夜沒放下。才算救了回來。」
萬大夫挑了挑花白的眉毛:「老婆子,你說的那孩子,應該就是他家老三吧。被過繼出去的澈哥兒?」
「可不是嘛,要不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呢。」
萬大夫贊同的點點頭:「今日來請我的。還是澈哥兒的小廝,可見那孩子是個厚道的。我瞧著他高個頭,精神內斂,倒不像先天不足的。」
「人家是養在什麼地方,伯府呢,是養在咱鄉下能比的?」
萬大夫點點頭:「說的也是,不過以前怎麼沒聽你提過呢?」
老婆子白他一眼:「這有什麼好提的,村子裡小媳婦把孩子生在田裡有什麼稀奇,就是程老九家那塊田離著村子十幾里地呢,這麼遠還逼著兒媳婦去,就少見了。行了,旁人家的事咱別操心了,早點收拾一下睡吧。」
萬大夫家熄了燭火,程九伯家的熱鬧卻沒停。
程五郎正追著新弟要教訓一頓。
新弟敢拿了雞腿給娘和妹妹吃,又怎麼是那種老實任人打罵的孩子,拔腿跑得飛快,直接跑到了程澈面前。
「五堂兄,有話好好說,別打孩子。」
見新弟躲在程澈身後,程五郎怒氣更勝:「十三弟,你不知道,這死丫頭把大夫給你嫂子熬的藥都打翻了,今日我若不好好教訓她,她還要翻天了!」
「五堂嫂那個樣子,小姑娘心裡害怕,失手是難免的,藥重新再熬就是了。」程澈太陽穴突突直跳,有些後悔留宿了,心道還好微微今晚比較老實,知道婦人家小產要躲在屋子裡不摻合,不然讓妹妹見到這些事,他更要頭疼了。
程二公子暗暗下了決心,無論如何,明日不住在這裡了。
程五郎和兄弟一直對程澈被過繼到伯府過著貴公子的生活耿耿於懷,剛開始還礙於身份有別客客氣氣,可火氣上來後,從心眼裡覺得眼前之人本來就是他三弟,當哥哥的做什麼事,哪有弟弟攔著的道理,當下眼睛一瞪道:「老弟你說的輕巧,打翻的藥不要錢?你讓開,今日我非教訓她不可,你就是伯府世子,也沒有攔著當老子的教訓閨女的道理!」
程澈面色一寒,居然真的側身讓開:「五堂兄說得對,你的家務事,確實輪不到弟弟插手。」
他說完轉身便走,路邊恰有一塊晾衣石,抬腳踢過去,那石頭拔地而起,直直往後飛去,在程五郎的慘叫聲中,擦著他的面頰飛過,砰地一聲落在身後不遠處,濺起的碎石土渣she在程五郎腿上,雖不疼,卻駭得他魂飛魄散。
郭氏撲過去攬住程五郎,上下打量:「哎呦,我的兒,沒碰著吧?」
「沒……沒……」程五郎腿不停地抖,將要站不住,忽然一陣腥臊味傳來,下面刺骨冰涼,竟然嚇得尿了褲子。
程澈停下來,有些尷尬地對郭氏道:「堂伯母,剛剛走得急,沒看到腳下有石頭,那石頭怎麼放在這裡呢?」
郭氏這才想起程澈還在,臉皮抖了抖,強笑道:「澈哥兒,沒絆著你吧?」
程澈皺眉:「是險些絆倒了,侄兒腳下一用力,沒想到石頭飛起來了。哦,五堂兄,石頭沒碰著你吧?」
程五郎面色如土,在程二公子寒星般的眸子注視下,頭搖得像波浪鼓:「沒,沒……」
程澈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弟弟就進屋歇著了,不打擾你的家務事了。」
程五郎腿不自覺一軟,哆嗦著道:「哪,哪有什麼家務事,小孩子失手打翻碗又不稀奇。我,我們也歇著去了。」
還教訓什麼閨女啊,當務之急,他要換褲子去!
第100章 知恩
程五郎連驚帶嚇,又覺得當著人面尿了褲子丟人,換了衣服就躺下再沒出來過,早忘了媳婦是生是死。
郭氏本就不覺得兒媳小產是什麼大事,見新弟守著她娘,乾脆也回屋睡覺去了。
新弟給jú娘擦身換衣服,整整守了一夜,第二日感覺到動靜,伏在jú娘身邊醒來,緩緩抬頭,發現晨曦下的母親比昨晚慘如厲鬼的模樣強多了,不由驚喜喊道:「娘?」
「新弟。」jú娘伸手摸了摸女兒,猶覺在夢中。
她這是一直在睡?那麼,孩子----
jú娘臉色一變,伸手去摸腹部。
小腹平坦柔軟,可是她能感覺到,孩子還是她體內的一部分,正安安靜靜的與她共同呼吸。
jú娘的淚一下子流下來。
新弟嚇了一跳:「娘,怎麼啦,還難受嗎?我去喊大夫!」
jú娘拉住女兒的手:「新弟,別去,娘沒事。」
「那娘怎麼哭了?」
「娘是高興的,新弟,娘覺著,弟弟保住了。」
「真的?」新弟喜上眉梢,湊上去摸,摸不到,又把耳朵貼過去聽,聽了片刻,不由興奮起來,「娘,弟弟在叫呢,咕嚕咕嚕的。」
jú娘尷尬地抬手:「傻丫頭,那是娘肚子空了。」
新弟站起來:「娘,我給您端東西去。」
見女兒要走,jú娘忙喊道:「新弟,你先別走,娘有事問你。」
新弟猶豫了一下,轉身回來。
「新弟啊,你昨晚給娘喝的。是什麼?」
新弟表情有些發僵,揉了揉衣角沒吭聲。
jú娘見女兒這個樣子,嘆道:「娘昨晚疼得厲害,只想著要保住你弟弟,現在才顧得上想這些。萬大夫是村子上老大夫了,醫術是人人都夸好的,他說娘肚子裡的孩子保不住了。娘當時心裡也明白。恐怕是不成了,怎么喝了你送的那杯水,就好了呢?」
何止是好了。她在這個家裡一直受磋磨,有了身子後沒吃過什麼好的,身子弱得很,手腳總是冰冷的。沒想到現在從裡到外暖洋洋的,她甚至都不相信昨晚肚子上挨了一腳。而有了把那碗雞湯喝進肚子裡的錯覺。
新弟沒有對jú娘撒過謊,就算想扯謊,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好理由,乾脆起身跺跺腳:「娘。您好了就不要問了,我去給您端吃的來。」
女兒一陣風跑出去了,留下jú娘若有所思。
日頭漸漸升起。jú娘是個老實的,覺得身子好了。乾脆下了床做活,被郭氏瞧見了,不由一陣冷嘲熱諷,話里話外指責jú娘昨晚是裝出來的。
jú娘任由郭氏數落,一聲不吭。
新弟趁人不注意,悄悄溜進了程微的房間。
懷仁伯老夫人孟氏起得晚,程微這個年紀正是貪睡的時候,正好就養成了晚起的習慣,此刻才剛洗漱完,坐在凳子上讓歡顏給她梳頭。
過臀的長髮又濃又密,黑緞子般泛著光澤,雕花檀木梳一下一下梳理著頭髮,暢通到底。
新弟一時之間看痴了,竟忘了開口,還是程微自鏡子裡發現了,轉頭看過來。
「微姑姑----」
程微露出笑容,沖她招手:「新弟,快過來。」
少女聲音清越動聽,可對同樣是小小少女的新弟來說,距離卻一下子近了,那種縈繞在心頭的夢幻感悄悄散去,飛快跑到程微面前,跪下來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微姑姑,多謝您,我弟弟保住了。」
儘管阿慧之前教的美白符、止痛符都有效,可直到此時,程微才終於鬆了口氣,對將來保住太子妃的孩子有了幾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