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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0:11:03 作者: 冬天的柳葉
    於是程五姑娘一手挽著程微手臂,一手又抓起一個果子,認真地啃起來。

    「娘,您放我下來----」幼童的聲音打破了廳內貌似和諧的氣氛。

    眾人循聲望去。

    董姨娘一臉尷尬,揚哥兒正在她懷裡不停地扭來扭去。

    「揚哥兒,你聽話。」董姨娘低聲道。

    揚哥兒特別委屈,童音清脆:「娘,揚哥兒沒有不聽話!」

    這時,老夫人孟氏正好進來,含笑問道:「揚哥兒怎麼了,和祖母說說。」

    老夫人生了兩個兒子,對庶子從來不假辭色,但對兩個庶孫卻相當不錯,原因無他,韓氏不能生,她最得意的二兒子只能有庶子,對她來說,兩個庶孫就與嫡孫無異了。

    揚哥兒見來了靠山,眼睛一亮,揮著手道:「祖母,揚哥兒很乖,沒有不聽話!」

    「那揚哥兒是要做什麼呀?」

    「我想下來。」

    老夫人睃了董姨娘一眼,態度還算溫和:「董姨娘,揚哥兒都五歲了,本就不該再抱著,你且把他放下吧,不然哭鬧起來,大過年的豈不是麻煩!」

    在老夫人想來,統共就這麼大一個廳,揚哥兒還能跑到哪裡去不成。

    這董姨娘性子雖溫柔,有時候卻過于謹慎,到底失了幾分大氣,好在能安分呆在府里當一個姨娘,更重要的是次子多虧其父才得以死裡逃生,她樂得給幾分臉面。

    韓氏站在不遠處,目光才從程二老爺那裡收回來,見老夫人對董姨娘態度和風細雨,平日對自己卻冷言冷語,不由一陣心寒,生了幾分怨恨。可到底是先恨老夫人,還是董姨娘,她心頭一片茫然,耳畔驀地響起次女那句「母親,我覺得,可恨的不是董姨娘,是父親才是」,又不由自主向程二老爺望去。

    程二老爺站在董姨娘身側,簇新的藍色錦袍襯得他儒雅俊秀,乍一看來,以為仍是那策馬風流的青年,他正含笑望著董姨娘懷中的揚哥兒,目光溫和。

    韓氏只覺這畫面格外刺眼,繃緊唇角移開了目光。

    老夫人發了話,董姨娘不敢再攔著,俯身把揚哥兒放下,叮囑道:「揚哥兒,那你跟著姨娘,莫亂跑。」

    不料小胖墩兒腳剛落地,就撒丫子跑起來,一口氣跑到程微面前,把程玉擠到一旁:「三姐,我要跟你坐!」

    他伸出手,小大人般拍拍程微手臂:「三姐,你放心,這次有祖母在,我娘不會再追來啦。」

    董姨娘險些吐血,可在這裡連句話都不敢多說,哆嗦著嘴唇望著幼子,瞧著他和程微親昵的樣子,心中一緊。

    這孩子是怎麼啦,自從那次被落在飛絮居,就三番兩次往那跑,對著三姑娘竟比對自己一母同胞的彤兒還要親近了。

    她目光游移,落在程微臉上。

    少女冰肌玉貌,美麗驚人。

    彤兒或許說的沒錯,這三姑娘真是有些邪門,莫名其妙容貌變美不說,還能連幼童的魂兒勾了去!

    董姨娘冷眼瞧著被揚哥兒擠到一旁的程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越發覺得有道理。

    而程瑤不動聲色看著這一切,心中同樣是一聲苦笑。

    果然,她以往閃過的愧疚和動搖都是多餘的,程微只是容貌有了改變,就能讓五妹和四弟對她莫名親近起來,要是自幼就風光無限,哪還有她程瑤的立足之地!

    程瑤收回目光,垂下眼帘,盯著淡粉色的蔻丹出起神來。

    程微一心想把今日熬過去,雖有程玉和揚哥兒圍在身側,依然老實窩在角落,等輪到她拜年時表現的中規中矩,竟破天荒得了老伯爺和老夫人幾句好話,她悄悄捏了捏壓歲荷包,居然比往年略沉些。

    程微疑惑地摸摸臉。難道說,祖母往年給壓歲錢,是看臉給麼?

    等到了下午,程家旁支族人陸續前來拜年,小輩們則照著往年規矩全都留在念松堂里,或是湊在一起說笑吃零嘴,或是在院子裡散步。

    程微早已吃撐,心知腳傷未痊,並不敢多走,又嫌屋裡人來人往的鬧騰氣悶,就選了一處背風的廊下,拉著程澈下棋。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程微盯著棋盤,一手托腮,一手執子,冥思苦想。

    程澈抱著一絲希望問:「微微,要不,二哥讓你悔一手棋?」

    「不成,不成。」程微連連搖頭,「落子無悔,我怎麼能做出那種沒有棋品的事。」

    程澈苦笑,心道三妹,我情願你做出沒有棋品的事,也好過現在這樣,一個棋子足足兩刻鐘還沒落下來!

    可這實話他偏偏又不敢說,只得好脾氣等著。

    幸好,一年統共就這麼幾回!

    程二公子正在心理安慰,一個少女聲音響起:「十三堂兄,原來你躲在這裡呀,我總算找到你了。」

    程微聽見那聲音就皺眉,挺直了脊背,把個棋子捏得緊緊的。

    那說話的少女已經走過來,毫不客氣在程澈身旁坐下,笑吟吟伸出手來:「十三堂兄,我的壓歲錢呢?」

    第56章 吃醋

    啪的一聲,一枚白色棋子拍在了棋盤上,程微清亮的聲音響起:「二哥,我就下這裡,該你了!」

    程澈無奈瞥程微一眼,順勢起身往她這裡靠了靠,不著痕跡與來者拉開了一段距離,抬眸淺笑:「瑩堂妹,新年好。」

    少女未察覺什麼,一聲來自程二公子的「新年好」讓她神采飛揚,得意瞥程微一眼,把白嫩嫩的手搖了搖,嬌聲喊道:「十三堂兄,壓歲錢在哪裡呀,人家已經十四歲了。」

    程微再也忍不住,冷著臉,伸手在程澈腰間狠狠擰了一把。

    「呃----」程澈剛開口,就覺腰部一痛,忙反手按住程微搗亂的手,赧然道,「瑩堂妹,今日回來的晚,直接就來了這裡----」

    「這麼說,十三堂兄沒給我準備壓歲錢了?」少女不甘地抿著唇,目光微轉,落在程澈腰間系的荷包上,眼睛一亮,「十三堂兄,這小魚荷包雖然丑了些,還怪有趣的,我看還是嶄新的,不然你把這個送我當壓歲錢好了,我就不怪你啦。」

    程微簡直要氣死了。

    這小魚荷包是她自從收了二哥「巧天成」的胭脂後,時不時跑去池邊觀察小魚戲水,光練習畫小魚就練了兩個月,然後又浪費了不少布料才做成的!

    雖然因為繡工尋常,荷包不大精緻,可是這種小魚形狀的荷包哪裡都找不到,特別是一雙魚眼睛,她專門挑了小米大的黑珍珠當了眼珠,眼白則是用銀線細細勾勒而成,瞧著跟活了一樣。

    她打量自己哥哥一眼,暗自冷笑。

    程瑩倒是不傻。二哥這渾身上下,最好的就是她這小魚荷包了!

    程三姑娘衡量物品的價值顯然和常人不大一樣,至少在程瑩看來,這小魚荷包就是尋常玩意兒,不過樣子新奇有趣,用的布料又好,當作新年禮物還是不錯的。她要的又不是什麼貴重物件。堂兄沒有拒絕的道理。

    兩個小姑娘,目光全都直勾勾落在了程澈臉上。

    程澈冷汗都要流下來了,不是怕這位揚著笑臉討要壓歲錢的堂妹。而是緊張身旁散發著冷氣的妹子,忙往腰間一摸,掏出一粒金花生來。

    金光燦燦的小花生在陽光下幾乎閃花人眼,兩個小姑娘同時瞪大了眼睛。

    「十三堂兄。你,你把這個送我?」程瑩捂住了嘴。「這,這也太貴重了,能買多少荷包呀!」

    她喜滋滋伸出手,程澈暗嘆口氣。認命把金花生遞了過去。

    誰知程瑩接過金花生後並不罷休,她小心把花生放進荷包里,直接就挽住了程澈胳膊。衝程微耀武揚威:「微堂妹,十三堂兄送你什麼新年禮物呀?」

    這個死不要臉的!

    程微氣得嘴唇都白了。豁然站起來,目光落在程瑩挽著程澈的手臂上。

    程澈沒想到程瑩會有這樣的舉動,忙把手臂抽出來,還要注意著力道別把人家小姑娘弄痛了,落在程微眼中,只覺二哥對程瑩溫柔無比,再想著程瑩剛剛的話,簡直是拿錐子在戳她的心口!

    她強忍怒火,彎唇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纏著哥哥要什麼新年禮物。再者說,這禮物都是別人主動送,哪有眼巴巴伸手要的道理?」

    程瑩想著金燦燦的花生,對程微的暗諷毫無反應,丟過去一個得意的眼神,笑嘻嘻道:「和外人當然不行,和十三堂兄就可以呀。呵呵,說了這許多,原來十三堂兄沒有送你禮物呀?」

    「誰說沒有!」程微下巴微抬,「巧天成的胭脂水粉和香露,二哥每種送了我幾樣呢!」

    她把先前程澈送的禮物搬出來堵住程瑩的嘴,隨後斜睨程二公子一眼,繃著臉道:「我回飛絮居了,下棋忒沒意思!」

    程二公子被妹子這一眼斜得心驚肉跳,顧不得在其他人面前維持君子風度,忙追了上去。

    程瑩望著遠走的兄妹二人,不高興地扯了扯帕子。

    有什麼得意的,十三堂兄明明是她親哥哥,要不是過繼到了他們家,現在該是程微叫十三堂兄才對!

    程瑩同樣覺得很委屈,抬腳欲追,又停下來。

    罷了,就程微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她若是跟去,說不定還要強端著,她不去的話,定會和哥哥吵起來,到時候,哥哥就知道誰更懂事了,說不定下次,還會送她更好的禮物呢!

    她伸手摸摸荷包里硬硬的金花生,微微一笑,哼著不知名的調子找程瑤等人聊天去了。

    程澈把程微攔住,兄妹二人在長廊拐角處的一叢芭蕉樹旁停下來。

    這裡比較偏僻,許是下人們偷懶,被霜雪凍傷的部分芭蕉葉沒有及時砍去,枯黃一片,好在已進了正月,零星冒出幾片新葉來,寒天雪地掩不住那股勃勃生機,就如同此時少女氣紅的臉,仿佛掬了一縷晚霞來,即便是生氣也讓人覺得美麗。

    「微微,你生二哥氣了?」程澈抬手想替程微拂去肩頭被芭蕉葉蹭上的積雪,似是想到什麼,抬到半空停下,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沒了外人在場,程微總算用不著再心口不一,抬腳就往程澈腳背上踩去,不過才踩上,又怕真把二哥踩痛了,改為輕踢一下,緊抿著唇冷哼道:「我哪敢生二哥的氣,要是亂發脾氣,無理取鬧,說不準以後二哥就不理我了,反正二哥又不是沒有妹妹!」

    「微微----」程澈把手落在程微肩頭,還是忍不住替她把落雪拂去了,做完後忍不住想,他一定是太習慣照顧微微了,不讓他干,簡直渾身不自在,這毛病是不是該改改了?

    「你莫說這些傻話,二哥怎麼會不理你呢。」

    程微白他一眼:「理我又如何,二哥騙人,說了只認我一個妹妹。結果呢,大年初一,我什麼禮物都沒見到,卻把金花生給了程瑩,到底,到底是----」

    她想說到底是親生的兄妹,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心中一片酸楚。

    程瑩實在太討厭了,雖說家中日子比伯府差些,說出去沒有伯府姑娘的名頭。可事實上,伯府日子也不過如此,她有父母和兩個哥哥疼寵,為何就非要和她爭二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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