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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0:11:03 作者: 冬天的柳葉
程二老爺眼神一緊,上前一步:「微兒----」
程微抬眸,冷冷掃了他一眼,隨後低頭,一聲不吭地把碎瓷片從腳底拔了下來。
劇痛讓她直接咬破了嘴唇,臉色的蒼白完全不用妝扮了。
揚哥兒嚇得大哭起來。
「還不快把碎瓷片收拾了,拿止血藥膏來!」程二老爺有些愧疚,又被程微毫不猶豫拔出刺入自己腳掌碎瓷片的舉動震住,一時之間竟拿不定主意是否上前。
「微微,別亂動!」程澈走進院子裡時就聽到程二老爺的喊聲,止血藥膏幾個字令他心驚肉跳,匆忙走進來時,瞧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父親。」程澈禮貌疏離的喊了一聲,與程二老爺錯身而過來到程微身旁。
「二哥。」看到程澈,程微才想起了委屈,「我腳疼。」
「沒事,二哥給你處理。」程澈並沒問程二老爺發生了什麼事,只對著送來止血藥膏的歡顏簡短交代,「拿白酒、軟巾和紗布來。」
「噯。」歡顏一陣風般颳了出去,很快又颳了回來,手舉著托盤,白酒、紗布、軟巾,甚至還有一把銀剪刀,擺放的整整齊齊。
程澈接過托盤時,忽然覺得妹妹很擅長發掘別人長處,這個叫歡顏的丫鬟,確實擅長跑腿!
程澈把托盤放在妝檯上,單膝跪地想替程微處理。
程微把腳往後縮了縮,抬頭看著程二老爺等人。
程澈先是一怔,隨後會意,妹妹這是不願讓別人瞧見!
他站起來。轉身,神情平淡:「父親,請移步外間,三妹腳上有傷,等下兒子處理時,恐嚇著了四弟。」
程二老爺喉嚨發乾:「微兒,那我們改日再來看你。」
程微嘴角牽起:「不用了。」
見程二老爺看過來。她平靜補充:「以後請父親再也別來了。成麼?」
「微兒,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今日若不是你那樣對待揚哥兒。父親又怎麼會----」
程微挑了挑眉:「父親看到我哪樣對待揚哥兒了?自始至終,您都是在聽她們說我怎樣對待揚哥兒而已!」
她打量著相貌氣質如出一轍的董姨娘母女,嗤笑:「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程彤。你白白記在我母親名下啦,可惜走到哪兒都擺脫不了一股村姑味兒。只會嚼舌編排人!你以為掉上幾滴眼淚能蒙誰呢,不過是仗著父親眼瞎罷了。」
「程微,你病著,父親不想多和你計較。可你也莫要太不像話,有這樣說父親和妹妹的嗎?你還有沒有一點孝悌之心!」
「沒有,至少對你們沒有!」程微神情平靜。乾脆把話挑明了。
這樣的父慈子孝,姐友妹恭。她實在受夠了,既然彼此不喜,何不離得遠遠的,井水不犯河水。
程二老爺何時被人這樣頂撞過,這頂撞的人還是自己女兒,立時氣得臉色鐵青,對程澈道:「澈兒,請你祖母、大伯娘還有母親過來。你三妹瘋的厲害,留在家裡恐怕不妥,趁著年前還騰得出時間,送她去莊上家廟住一段日子吧。」
程微渾身一僵。
「父親想要如何稍後再說,請先讓兒子給三妹上了藥。」
對這個便宜兒子,程二老爺怕人議論,反而不好擺出嚴父的姿態,便道:「春娘,你帶著揚哥兒先回去,我把事情處理好了再過去。」
「嗯。」董姨娘柔順的應了一聲,一手牽著揚哥兒,一手拉著程彤就要往外走。
誰知揚哥兒忽然掙開董姨娘的手,邁著短腿跑到程微面前,抱住她大腿就嚎起來:「三姐,我不要走,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小胖墩兒本想說喜歡你的鴛鴦奶卷,不料一時忘了鴛鴦奶卷的名字,把「喜歡你」三個字抽抽搭搭說了三遍。
程微一臉愕然,冰凍的心因為揚哥兒這神來三句給弄得只剩下了震驚,好一會兒才在眾人詭異的靜默中冷哼:「我推你下來,你喜歡我作甚?」
那奶卷被摔在地上又收拾走了,小胖墩兒委屈的不行,此時緊挨著程微,聞著那股帶了點酸甜的奶香味,更覺委屈,仰著頭眼淚汪汪指控道:「三姐騙人,三姐沒有推我,明明是我拽著你裙子一起掉下來的。」
程微彎唇:「揚哥兒剛剛沒聽到麼,你姨娘和四姐是這般說的呢。」
揚哥兒才五歲,哪裡有大人的曲折心思,他很怕這次走了,就再見不到這個像鮮花般漂亮的姐姐了,更重要的是再也吃不到那般好吃的奶卷了,聽程微這樣一說,毫不猶豫地道:「娘和四姐肯定和三姐一樣,都是騙人的!」
他生怕程微不信,扭著頭問董姨娘:「娘,是不是?」
董姨娘都快背過氣去了,喝道:「揚哥兒,你這孩子亂說什麼,娘和你四姐怎麼會騙人!」
揚哥兒委屈地哭了:「揚哥兒沒騙人。」
程彤見狀不妙,生怕幼弟再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來,忙走過來抱揚哥兒,口中安慰道:「好,揚哥兒沒騙人。」
揚哥兒哭得直打嗝兒:「那,那是誰騙人呀?」
第50章 狼狽而去
程微長而微挑的一雙漂亮丹鳳眼半眯起來,不笑也似在笑,一字一頓地問程二老爺:「父親,您說,那是誰在騙人呀?」
兩句同樣的疑問,一個幼童,稚嫩的聲音中滿是懵懂;一個少女,清冷的嗓音中滿是揶揄。
程二老爺兩邊臉好似被各打了一巴掌,一下比一下重,在兒女們的注視下,狼狽不堪。
他不由瞪了董姨娘一眼。
這些年來,董姨娘和程二老爺之間不是沒有過摩擦,可當著程微、程澈兄妹的面,這還是頭一次。
董姨娘心頭一慌,一雙美目似泣非泣,蓮步走到程二老爺面前,聲音輕柔嬌怯似少女:「老爺,妾也是愛子心切,太著急了,一進門就見到揚哥兒從三姑娘身上滑下來,哪裡還分辨得清是如何下來的呢。」
她說著轉向程微,垂下頭露出纖美白皙的脖頸,姿態放得很低:「三姑娘,剛剛是我瞧錯了,誤會了你,我在這兒給你賠不是了,請你原諒則個。」
程微根本不理會董姨娘,依然望著程二老爺:「父親怎麼看呢?」
程二老爺格外窩火。
既窩火解語花般的董姨娘鬧出這樣一個烏龍,更窩火次女步步緊逼,絲毫不給他這當父親的留半點顏面,是以他心頭那點愧疚早就被惱羞成怒的情緒取代,皺著眉道:「微兒,你不是小孩子了,身為貴女,要有寬恕別人的品德。董姨娘既然已經道了歉,難道你還要不依不饒嗎?」
程二老爺話音剛落,董姨娘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三姑娘,我給你磕頭。只要你原諒我,不,就算不原諒我也行,只要你大人大量,別把怒火發到揚哥兒和彤兒身上就好了----」
程微這才自董姨娘進屋後頭一次瞄了她一眼,唇角勾起,長眉輕挑:「花姨娘。我和父親說話。你插什麼嘴?」
董姨娘渾身一顫,目光呆滯。
三姑娘又叫她花姨娘,又叫她花姨娘!
「老爺!」自感萬般屈辱。她再無法跪著,起了身就撲到程二老爺懷裡嚶嚶哭起來。
程微平靜地望著程二老爺:「父親只以貴女的品德要求女兒,何曾用君子的德行要求自己?」
握著程微手的程澈手緊了緊,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知道妹妹的性子。今日若是不把話痛快說出來,又該自傷其身了。他怎麼忍心攔著。
至於惹怒父親的後果,自有他頂在前面就是了。
「程微,你就是這般對父親說話的?」程二老爺覺得今日來探望次女應該先瞧瞧黃曆的,還從來沒有一日像現在這樣。臉丟在了地板上不說,還要被一遍一遍踩。
「女兒不過實話實說而已。」程微目光輕飄飄掃了董姨娘一眼,像打量一個不會喘氣的物件。而後又收回了目光,「父親若是君子。怎麼會任由一個姨娘張口愛子心切,閉口揚哥兒彤兒的!她算什麼玩意兒,還真以為被四妹四弟叫上一聲娘,就真的是他們母親了?竟還有臉跪在我面前求原諒,我犯得著原不原諒一個姨娘嗎?簡直莫名其妙!」
「程微,你給我住口!」程二老爺心虛和惱怒混在一起,呵斥一聲,「你莫忘了父親是如何回來的,怎麼,難道在你心中,父親的性命還不足以讓你對董姨娘敬重幾分麼?」
換了尋常小姑娘,說不準還真被程二老爺這番話給說的退縮了。
程二老爺要是回不來,程微就是遺腹女,而世情對遺腹女多刻薄,認為福薄克父,將來婚嫁上難免坎坷。比如衛國公府的大姑娘韓秋華,要不是自小就定下來招贅,早幾年衛國公老夫人等人就該為她高不成低不就的親事頭疼了。
程二老爺死而復生,避免了程微當遺腹女的命運,亦避免了韓氏守寡的命運,若是從這個角度想,他問出這句話來,當女兒的還真不敢再說什麼。
可程微從不是循規蹈矩的小姑娘,她想不到什麼遺腹女的事兒,甚至在她心裡,八歲以前的日子比後來還快活些,能對董姨娘有感激之心才怪了!
小姑娘睜大了眸子,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這世上,能像她父親這般臉皮厚的爹可不多了!
她嘴角輕揚,掛上一抹嘲諷的笑:「父親,我聽說,當初是董姨娘的父親救了您?」
程二老爺皺眉不語。
程微不以為意,伸手一指董姨娘:「您不是以身相許報恩了麼?怎麼,這恩還報不完了,您以身相許還不夠,還要女兒也以身相許不成?「程微----」程二老爺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咬牙擠出了殺千刀的次女的芳名。
一個大男人,還是有官身的大男人,被女兒說為了報恩以身相許,程二老爺只覺氣血翻湧,閉了口不敢再說下去,生怕一開口,一口老血就噴出來。
程微點點頭,恍然:「哦,我明白了,父親覺得董姨娘當了妾委屈,這也是的,本是救命恩人之女,好好的正頭娘子成了姨娘,覺得委屈也是人之常情。」
程二老爺似乎找到了台階,長舒了口氣:「微兒,你懂得這個道理,父親今日的話就沒白說。」
董姨娘從程二老爺懷裡抬起頭來:「老爺,妾從未覺得委屈----」
程微冷冰冰瞥她一眼,語氣不快地警告:「花姨娘,你又插嘴!」
一聲「花姨娘」讓董姨娘身子一顫,又埋進程二老爺懷裡哭起來。
程微嗤笑一聲:「父親您看,花姨娘心口不一,明明心中委屈得很嘛,不然怎麼哭成這樣子?」
她語氣總算緩和幾分,耐著性子勸道:「花姨娘,你且莫哭,今日話既然說到這裡,這道理我要給你講明白。以後你但凡覺得委屈想哭,可別哭給我看,這委屈不是別人給你的,是父親給你的。他要是捨不得你當妾,當初就該留在你們村里呀,那樣肯定沒人和你爭正頭娘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