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2023-09-20 20:08:55 作者: 除零
    但此刻,面對季崇舟的眼睛,他說不出口。

    如果說出口,就是坐實了當年他半真半假的威脅。

    而季崇舟早已知曉、並為之恐懼。

    周嘉曜心中升起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令他微微顫抖,他閉了閉眼,喉結滾動,對季崇舟說:「我不會離開,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季崇舟察覺他的顫抖,倉皇道:「哥?」

    「沒事的,崇舟,」周嘉曜抱緊了他,親吻他的額頭,「去洗澡吧,洗好出來我和你細說。」

    周嘉暉用這種方式對付他,不過是料定他會害怕。

    他不知道他已有鎧甲。

    第27章

    沈容剛打完一個門戶網站熟人的電話,好聲好氣許諾了不知道多少才讓對方承諾會立刻撤下周嘉曜相關通稿,之後也會注意篩選和控制。

    她鬆了口氣,突然見微信置頂消息框「周」發了好幾條消息。

    沈容心裡不好的預感狂涌,點進去一看,果然。

    周:把去林市的機票退了

    周:聯繫陰導看能不能幫崇舟請到假,明天或者後天

    周:再幫我找個專業的攝像、燈光、收音團隊

    周:和你的公關小組做好準備

    周:我會拍一個視頻,告訴所有人我是我,網上現在流傳或者之後會流傳的所有視頻都只是我在和他對戲

    周:之後,我會光明正大地和崇舟站在一起,我會陪他拍完這部電影,下部電影,之後的所有電影。

    周:就這樣

    周:辛苦

    沈容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她噼里啪啦打字:「你想好了?你確定你想好了?其實沒必要親自出面回應,你退圈這麼多年你的私生活根本沒必要跟所有人交代,我們這邊有一個備用方案是發公告說你是小季請的表演老師,這也很好啊比你站到台前好,更何況,你真的確定你可以面對鏡頭嗎?」

    周嘉曜回得很快。

    他說:「我不確定,所以需要你幫崇舟請假,讓他在我身邊。」

    沈容張口結舌,一方面覺得被塞了一嘴狗糧,另一方面,又有些被觸動。

    半晌,她回了一個字:「好。」

    ·

    季崇舟發上有淺淺的香波的味道,玫瑰味。

    他擦著頭髮走出來,擦得用力而粗暴,頭髮翹亂成一團,他又伸手自己把它捋順。

    周嘉曜不知從哪找了紙和筆,在寫東西。

    季崇舟蹭過去,往那張寬大的休閒椅上擠,一邊擦著滴水的發梢一邊問:「在寫什麼呀?」

    周嘉曜說:「稿子。」

    季崇舟探頭去看,念出來:「我是周嘉曜,十年,再次出現在鏡頭前,是為了說明一些事……」

    他停住,目光往下,看到寫來寫去,竟都是開篇。

    有些被劃掉,有些詞句改了又改,似乎沒有一句滿意的。

    「為什麼要寫這個啊?」季崇舟輕聲問。

    周嘉曜扔下筆,往季崇舟身上一靠,閉眼呼出一口氣。

    外面驚雷乍響,雨聲嘩嘩,似越下越大了。今夜轅江只有水浪沒有船隻,秦城只有霓虹而無月光。

    周嘉曜輕描淡寫地告訴了季崇舟他的決定,他嗅著季崇舟身上的香氣,風吹動陽台窗簾的一角,又一道驚雷閃電。周嘉曜拿過季崇舟手上的毛巾替他擦頭髮,季崇舟總算回過神,想說話,卻聽周嘉曜搶先說了個與方才所談完全無關的話題:「《孤懸》刑訊室那場戲,是不是很疼?」

    季崇舟呆了呆,他感受到周嘉曜的手指在他發間,輕柔地順過去。他說:「沒有啊。」

    周嘉曜低聲說:「我是說那天晚上我帶你練的時候。」

    季崇舟恍惚了一下,聲音也不自覺地低下來,他說:「其實我不太記得了,可能……有點疼吧?但是為了找感覺嘛。」

    韓栩傑和同事同時遭到拷問,槍抵在額前不說,還挨了打。

    導演構建的畫面是韓栩傑的雙手被捆在身後,渾身被雨澆濕般地流汗,眼神中有恐懼、警惕、評估形勢和破釜沉舟,他一邊應付老大一邊試著把繩結解開,他的確解開了,但被發現,結果是被一刀扎進掌心,韓栩傑痛得慘叫,心中恨極,表面卻不得不擺出痛哭流涕的姿態求饒,以拖延時間。

    演這段時,導演不滿意,說季崇舟演得不真。不真已經是溫和的詞,周嘉曜當時在旁邊看了,硬撐出來的誇張情緒大於本應表達的情感,對疼痛的反應也不對,簡而言之,是假,太假。

    練習時周嘉曜當然不可能那刀去戳季崇舟的手掌,他是用踩的。

    ·

    那時候季崇舟國內國外已經拍了四個多月,《孤懸》戶外戲比重很大,經歷過最熾熱的夏天,皮膚被曬得沒有之前那麼白。但當那隻手擱在刑訊室骯髒的泥地上時,仍然顯出不同尋常的潔白,有個詞叫雲泥之別,周嘉曜想,這樣一隻手本不應該放在這樣的地上。

    但季崇舟不僅乖乖放了,還抬頭乖乖地說:「我準備好啦。」

    周嘉曜想,這樣一隻手不僅放在了地上,他還要踩下去。

    「疼嗎?」

    他腳尖碾著季崇舟的掌心,控制著力道,覺得季崇舟的手像一團棉花,很軟。

    季崇舟五指張開,微微繃著,開始有充血的紅。他回答周嘉曜:「疼。」

    月光從那間沒有絲毫格擋簡陋窗戶透進來,一小片光芒如水一樣積在季崇舟的指尖處,周嘉曜想夜裡這樣的情境的漂亮和喻言程度並不比落日黃昏差,不過導演選擇了黃昏,那這樣的夜色和月光就只能他們獨享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