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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0:08:55 作者: 除零
夢見在那屋子裡,周嘉曜教他接吻,他念著溫懿可的台詞,伸出手指抬起季崇舟的下巴,呼吸打在少年臉上,曖昧的、誘惑的、微微沙啞的嗓音:「小朋友,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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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慈因縣太陽仍然高照,那時候季崇舟剛接觸表演一年多,演的第一個角色是《紫微》的武山,第二個角色是《緘默俱樂部》的方維傷。
《緘默俱樂部》是群戲,小成本,重劇本而低製作,同齡的演員很多,好多都是在校生或者剛畢業。季崇舟交了幾個朋友,但只是淺嘗輒止,那些演員在表演上有各自的理論和心得,導演做出指導,很快就能調整狀態,不說多出彩,至少合格。
季崇舟的狀態就起伏不定多了,在私下練習好的部分,他能按照周嘉曜教他的一絲不苟地復現,這樣表現出來的演技導演通常認可;可一旦有意外,季崇舟便不得不中斷表演,去尋找周嘉曜。
演員朋友們大抵覺得他傲慢和怪異,說話又少,便不和他再多來往。
《緘默俱樂部》拍到一半,周嘉曜說給他接了新片,是愛情片,金蝴蝶獎的班底。在來之前,周嘉曜就率先和他說過:「這個角色說有難度也有,說沒有難度也沒有,你站在鏡頭前,就已經是半個彭雨在那裡了。」
彭雨是觀察者。他寡言少語,又有青春期暗暗的叛逆。劇本上已經為他設計了足夠多的細節表現人物,而不需要周嘉曜再多費心思。
「眼神很重要,決定你是否能演出這個角色的靈魂,」走在前往慈因縣的公路上,綠化帶在車窗外滑過,成為一道綠色的虛影,周嘉曜凝望著季崇舟的側臉,那時候季崇舟才十九歲,非常年輕,臉頰兩邊還有未完全褪盡的嬰兒肥,「不過這部戲就是一次嘗試,不要太有壓力。」
抵達小鎮,劇組的生活製片迎接他們,他們花費了半天時間整理小洋樓,置辦基本的生活用品,總算住下,開啟了長達四個月的拍攝生活。
季崇舟選了三樓能眺望玫瑰花田的那個房間。
周嘉曜是想要他選二樓兩個臥室之一的,這樣他們能住在同一層。季崇舟很為難,最終小心翼翼地提出他想住三樓。
這是季崇舟第一次沒有聽周嘉曜的話。
周嘉曜始終記得這件事,他認為這是一個預兆,季崇舟就是從這裡開始偏移他的掌控,他的心也是從這裡開始偏離自己的掌控。
生活製片不清楚周嘉曜和季崇舟之間的關係,只聽季崇舟的叫法和周嘉曜的態度猜測後者是前者有親戚關係的哥哥。他努力打圓場:「三樓這個房間雖然小了一點,但是連著天台,方便透氣,景色也好,挺好的。」
周嘉曜不辨喜怒地「嗯」一聲,把裝著季崇舟衣物的行李箱留在那裡,季崇舟就知道,他同意了。
第二天去拍攝片場,他們見到了電影的男女主,影后童妮,影帝宋岸。那年童妮剛剛好三十歲,宋岸年近四十,但一點都看不出來。季崇舟站在他們面前,的確稚嫩得是個孩子。
周嘉曜站在人群外,童妮卻看到了他,她沖他笑了一下,無聲地打了個招呼。
季崇舟進組之後迅速投入拍攝,他早已熟背劇本——雖然他的台詞本就不多,但這樣的熟悉也足以導演誇獎他認真。
頭一個月拍的都是和童妮的戲,任務不重,有很多的空閒讓他可以逛遍這個小鎮。
鎮子住的都是工作人員,還有很多房子空著。
有一段戲是彭雨教溫懿可騎自行車,他們在小鎮騎行,陽光灑落,少年領頭在前,搖搖回身望著女人,鏡頭的特寫在他臉上,風吹他的髮絲,光芒貼著他的臉頰,導演說要眼神里要有暗戀的感覺——不過這句話音剛落,他就笑了:「不用緊張,小舟,我不講那麼抽象,你只要專注地看著她就行,喜歡一個人就是會有意無意、自覺地不自覺地看她,一看就看入了神……對!這邊可以加一段,彭雨拐彎的時候被地上翹起的石磚絆倒了……」
那天季崇舟摔了七八次才摔出導演想要的效果,但最後成片導演沒用那段。
在包場的電影院,他小聲問周嘉曜:「為什麼沒用啊。」
實際上拍攝了而電影成片中沒用的鏡頭比比皆是,但他格外在意這一段。
周嘉曜說:「那樣太明顯,不夠克制,不夠隱晦。」
季崇舟說:「啊。」
他想問為什麼要克制要隱晦,甚至太克制太隱晦。
周嘉曜像是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低聲告訴他:「平靜水流下暗藏洶湧,越平靜,越洶湧,現在越平靜,最後才能越給人滔天巨浪的震撼。」
從電影院出來,周嘉曜給他買了一隻甜筒冰激凌,問他:「怎麼唯獨在意那段沒有放到電影裡?」
季崇舟小口舔著冰激凌,說:「那天摔得好疼,沒放進去有點不甘心。」
周嘉曜揉了揉他的腦袋,笑了一聲。
然而這並不是實話。
事實是,那天季崇舟每摔一次,他都要看一眼周嘉曜,不論是他什麼時候看過去,周嘉曜都在看他。
他腦子裡迴蕩著導演的話,在那短暫的下午,摔得胳膊和腿青紫的疼痛里,他臆想的「周嘉曜這麼看他一定是喜歡他」的甜蜜令他的眼神有了足以溢出的望向心愛之人的喜悅。
下戲之後,他保持著那份快樂,雀躍地走向周嘉曜,周嘉曜的眼神卻十分冷淡:「演得不錯,接下來兩周要拍彭雨在家和父母以及一部分學校的戲,回去再把詞背背,儘量構建好場景代入,把自己當成彭雨去思考和演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