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2023-09-20 20:08:55 作者: 除零
    周嘉曜說:「手掌壓住耳朵,壓緊,用力。顧之明在道歉,在認錯,但從這一刻開始,他不再乞求原諒。他隔絕顧檢的污言穢語,也從此隔絕對父親認同的渴求,愛恨在此交織,懼怕催生出病態的勇氣——他要弒父。情感的反差令他渾身出現對抗感,他沒有更多的力氣,所以這句話要輕……」

    周嘉曜這段話也越說越輕,說到最後,幾乎貼在季崇舟的耳畔。

    道具間一時靜了。

    只剩兩個人的呼吸。

    季崇舟感覺到周嘉曜剛才為了控制住他,不知何時一條腿彎曲壓在他的小腿上,整個身體俯貼下來,一條結實有力的手臂貼著他的後背,另一條撐在地上。季崇舟只要微微偏過頭就能看見周嘉曜的臉,但他不敢動。

    這氣氛太靜謐,太曖昧,太易碎。

    「剛才拍了幾條?」周嘉曜突然出聲問。

    「七、七八條吧。」

    「王老師真打你了嗎?」

    王儒,五十歲,手上兩座影帝獎盃,在本片中飾演顧之明的父親顧檢。

    「沒有,」季崇舟頓了頓,「但有一條我後退的時候沒把握好,撞倒了柜子。」

    「撞到哪兒了?」

    「背上。」

    「受傷了嗎?」

    「不知道,好像是有一點點疼。」

    周嘉曜鬆了對季崇舟手腕的鉗制,從後背把他身上的黑色長袖上衣緩緩向上推,露出季崇舟白皙的皮膚,漂亮的脊骨。脊骨旁青了一大塊。周嘉曜伸手輕輕揉了兩下,問:「疼嗎?」

    季崇舟抿了下唇,說:「疼。」

    「回去給你塗藥。」

    「好。」

    「崇舟,剛剛教你的是技巧,是表象,你得再嘗試更深入地共情顧之明這個角色。」

    季崇舟「嗯」了一聲。

    周嘉曜把他的上衣拉回原來的位置,佯作漫不經心地問:「你恨過什麼人嗎?」

    季崇舟呆了呆,說:「沒有。」

    「那有很討厭的人嗎?特別特別討厭,想讓他徹底消失。」

    季崇舟還是說:「沒有。」

    周嘉曜沉默地起身,拉著季崇舟起來,說:「時間應該到了,你回去吧。」

    季崇舟點了點頭,拿著自己的劇本走到門口了,又回頭,猶豫地說:「其實……我,恨過老天爺吧,就那年夏天,我以為我從那以後就什麼都沒有了,特別恨,特別……委屈。不過後來遇到了你,哥,那之後我就不覺得多恨了,我覺得……」

    「季老師!季老師!」場務姑娘開始喊人。

    「遇見你我很幸運,我很珍惜……很珍惜這一點我生命中為數不多的運氣,哥,我……」

    有一瞬間,周嘉曜錯覺季崇舟要說的是「我愛你」。

    五年,他看著眼前的人從世事不諳的少年成長為如今挺拔、英俊、成熟、光芒萬丈的青年。他榮譽加身,他盛名在外,人人都道他的寡言少語是冷酷,拒絕應酬是神秘,他是萬千少女的男神,是年輕演員中的神話。

    他逆光站在道具間門口,匆匆說完最後一句話:「哥,我……先走了。」

    周嘉曜看季崇舟大步往光中走遠,徒留自己在黑暗裡。

    他重新戴上口罩和鴨舌帽,走出道具間,關好門。

    寧優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帶著一臉緊張兮兮的隱秘興奮:「你是……周嘉曜老師嗎?周老師,我特別特別特別喜歡你。」

    她雙手合十近乎虔誠地說:「《星影搖欲墜》和《直到落日的桑德朗》我至少各看過五十遍!真的很喜歡您!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您!您退圈十年了,很多老粉都很想你。剛剛您是在給季老師講戲吧?嗚嗚嗚真好還能聽見您講戲,《頑疾》您講戲的花絮我看過一百遍!」

    寧優真的開始掉眼淚,抬起手臂一邊抹眼淚一邊嗚嗚咽咽。

    周嘉曜耐心地等她哭完,低聲說:「謝謝你們還記得我,但我在這裡的事替我保密,行嗎?也別叫我的名字,我現在給崇舟做助理,你可以叫我『夏天』。」

    第6章

    季崇舟跑得飛快,生怕自己那聲音巨大的急促心跳被周嘉曜聽見,生怕自己控制不住紅得滴血的臉頰被周嘉曜看見,生怕被周嘉曜發現他……喜歡他。

    在進入拍攝房間之前,季崇舟原地深呼吸兩口,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好,至少要先把臉上的溫度降下去。這場戲又是被打又是愛恨皆苦,他一臉春心蕩漾不是找罵麼。

    降溫也簡單,只要想一想周嘉曜對他如此種種,沒有絲毫他臆想的情意就足夠了。

    今天剩餘的戲份拍攝都很順利。

    傍晚放大家吃飯休息兩小時,晚上有寧優的夜戲,季崇舟要跟著看。

    周嘉曜把人帶回酒店,給季崇舟背後的傷處塗藥油。

    他的指腹在那塊柔軟的皮膚上揉啊揉,直到藥油的冰涼變成溫潤,與季崇舟的體溫一致。再揉下去,氣氛就要變了。

    周嘉曜的嗓子微微發乾,他抽了兩張紙巾,草草把自己手上的藥油擦了擦,把季崇舟的衣服放下來,說:「好了。」

    他話音剛落,季崇舟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撩開正面的衣服,說:「這裡還有!」

    周嘉曜為他這突然的舉動感到微微錯愕。

    季崇舟的衝動和勇氣突然消散了大半,他說話的氣沒有那麼足了,聽在周嘉曜耳朵里有掩飾不住的委屈:「王儒老師最後一下踹椅子走人的時候不小心踹到我這兒了,當時不覺得,現在覺得挺疼的,後背塗了藥油感覺好多了,就想這裡也塗一下……」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