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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20:05:10 作者: 四月與你
在屋裡的兩個男人轉過頭,都是平頭,中等身材,其中一個從衣領處蔓延出青色的紋身,大面積地占據整個臉部以下的位置。
紋身男人笑了一下,牽扯著面部肌肉抽動,顯得格外陰陽怪氣。
「你女兒回來了。」他拿眼睛瞥了一下言父, 「如果我沒記錯,還是個高中生, 叫言夏是吧。」
父親將言夏扯到自己的身後,警惕地看著他們:「你們的錢我會還, 不要動小孩子。」
紋身男人仿佛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笑得幾乎直不起腰。等到笑夠了,他才慢悠悠說:「現在可是法治社會, 我能對你女兒做什麼呢?」
紋身男人走過來, 一腳把躺在地上的椅子踢過去, 言夏躲閃不及,小腿被椅子腿撞到, 生疼。
他無甚誠意地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慢慢地走到門口,臨走時撂下一句話:「如果你沒有把錢還到位, 那我就偶爾去你女兒的學校看看她,小姑娘會不會膽子太小,被嚇著。」
他的笑聲刺耳,讓言夏覺得耳鳴,想吐。
那天父親守了她很久,讓她不要害怕。他反覆地對言夏說:「爸爸不會讓你吃苦的,啊。」
言夏的腿塗了藥水,刺鼻的藥味,讓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但是她沒有將這種不舒服在父親面前表現出來,她只不停地點頭,說好。
她知道這個時候,父親也要有安慰。
那天給喻薄打電話的時候,時機也不太好。聲音響了很久,喻薄才接起來,在接通的一瞬間,喻薄那裡傳過來清脆的碎裂聲,像是盤碗在地上被敲碎。但是那時候,言夏沒有注意到,她只注意到腿上的疼痛,一陣一陣的,塗了藥也不能緩解。
她其實有許多話想和喻薄說。
她想和喻薄說,我家裡破產了,我現在住的地方太小了,晚上翻個身都能從房間的這頭翻到那頭。
她想和喻薄說,我家現在會來奇怪的人,他們拿著刀,把家裡搞得一團亂,還用油漆在牆上寫字,每次我回來,鄰居都拿奇怪的眼光看著我。
她還想和喻薄說,我的腿被那些人弄傷了,真的很疼。
她想說喻薄我很害怕。
可是這些通通說不出口,她怎麼能說出口,她是那麼驕傲的言夏,怎麼會把自己的傷口剝開給別人看。
言夏輕輕吸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好像把所有的委屈都深深吸到腹中,儘管她開口的時候,聲音仍有一點埋怨。她說:「喻薄,你是不是嫌我煩了。」
喻薄那裡,有嘈雜的背景音,他把話筒捂得很緊,說:「沒有。」
言夏卻笑著說:「有啊,這幾天打電話,你沒說兩句就會掛,難道不是嗎?」
「我想和你多說幾句話。」以後說不準,就沒有機會了。
喻薄的身後,燈光都大亮著,家裡的每一盞燈,都被人點亮了。反而是他所站的地方,在一片檐下的陰影中,將身形尚還清瘦的少年,整個包圍其中。他的手臂上有輕微的紅腫,像是新傷。
喻薄轉過身,刻意將自己的身體朝著外面。
他說:「這幾天……有點事。」
他的話到這裡就停止,沒有繼續延伸出去的想法。這些事,一定是不能讓她知曉的,或者,根本沒有所謂的這些事。
女生天生有胡思亂想的天賦,就根據喻薄的一句話,言夏想了很多,好的壞的,奇奇怪怪各種想法都冒出來了。
言夏縮在床上,那隻受傷的腿她不敢動,就僵硬地橫放在床上。她想問,是什麼事,那與耳朵一刻不離接觸的話筒中,遙遙地傳來一聲呼叫,叫的是喻薄的名字。
一個女聲,尾音顫顫地如同一把撩人的勾子。
言夏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喻薄匆忙的一句:「喃喃,我現在有點事……」
言夏敏銳地感覺到喻薄又要掛電話,她著急起來,這著急還帶著一種無言的委屈與憤憤,讓她本已收回去的眼淚再次出來。
「喻薄你是不是又要掛電話,」這是第一次,言夏的聲音帶了哭腔,「喻薄你再敢掛一次試試——剛剛叫你的女人是誰?」
喻薄看著走到他面前的女人,那麼冷的天氣里,她就單穿一條紅色的長裙,露出大片鎖骨和伶仃的腳踝。她的紅唇翹起,嬌嬌地又吐出喻薄兩個字。
喻薄保持著聲線的冷靜,對電話那頭繃不住哭腔的言夏說抱歉。
按下掛斷鍵的那一瞬間,他從話筒中還未離去的聲音中聽到,言夏對他說:「喻薄我要和你分手。」
紅裙女人的眼神迷濛著,她身後是一片狼藉,各種各樣款式精緻,價格昂貴的裙子散落一地,有些甚至用鋒利的剪刀划過。她兩條纖細,雪白的胳膊伸出來,將將要掛到喻薄的脖頸上。
喻薄拂開,他臉上的冰霜深重,一字一句都下了力道。
「母親。」他用最疏離的語氣叫著這個本應該是最親密的詞語,「我不是那個人。」
女人眯起眼,仔細打量了他一會兒,忽然抄起手邊的水杯,砸向他。
飛濺的玻璃片四散,可喻薄的眼睫沒有一絲過分的震動。他已經極習慣這種場景。
女人吃吃地笑起來:「你不是嗎?你就是呀。」
他知道女人並沒有喝醉,如果真的將他當做那個人,他有血緣關係的父親,女人絕不會是這般神經質的表現。她會無比溫柔,無比體貼,小鳥依人,溫順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