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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9:25:22 作者: 丁墨
    人總是需要有點信仰的,她看著冷清的廟宇,默默的想。

    廟裡依然沒人,只有那名和尚。他還穿著灰白的僧袍,袖子挽起,站在天井前,手叉著腰,抬頭望天。看到慕善,他也沒啥表qíng波動,又動了動胳膊,伸了伸腿。慕善這才知道這和尚在運動做cao。

    一側的走道上,還晾著一排衣服。有僧袍、有襪子,甚至還有男人內褲。在陽光下迎風招展,光明正大。那和尚自顧自做著cao,吆喝了句什麼。過了一會兒,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和尚跑進大殿,盯著慕善,故意裝作很老成的語氣問:「你求籤還是上香?求籤十塊,上香有十塊、二十和五十的。」他畢竟是少年,看著慕善艷光容顏,神色有些窘迫,臉微微的紅了。

    不知怎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慕善紛亂的心就平靜下來。她在蒲團前慢慢跪下來,抬頭望著面前兩人多高的金漆佛像,眼眶卻忽然濕了。她並不信佛,可二十六年來,卻從未像此刻這樣感覺到眼前這樣的法相莊嚴。那沉默而老舊的寬厚容顏,那微微拈起的圓潤五指,只消看上一眼,就讓人想要掉下淚來。

    她雙手合十,靜靜的伏□軀,只想就此長跪不起。

    小和尚靜靜退開了。中年和尚做完cao,看她一眼,又往院子門口看了看。那裡有個男人,不知何時來的,慕善跪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和尚沒吭聲,也轉身走了。

    慕善只覺得周圍萬籟俱靜,心也寧靜無比。渾然不覺陳北堯在身後,已經注視了她很久很久。

    陳北堯當時掛了電話,中止了會議,開車就往辰縣趕。到她家樓下的時候,卻只看到保鏢無奈的表qíng。他上樓敲門,沒人,手機也關機了。他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他回到車上抽了一會兒煙,揮手讓保鏢們先走。他一直把她這些天的隱忍看在眼裡,他知道她有壓力。而今天,大概是她的壓力爆發,承受不了,所以才突然想回家吧?

    想到這裡,他也明白讓她獨處會對她更好一點。只是沒看到她,他也心頭煩悶。然而雖然是一個小縣城,也有五條大街無數小道,數不清的人。他一個人在街上走了一陣,始終沒看到她的倩影。

    不知不覺,他竟然走到了上次找到她的寺廟。上次她陪葉微儂來過後,回頭還對他抱怨說這個寺廟沒意思,他以為她不會來這裡。而他為什麼會來,他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她解開心結、第一次對他露出寬容的笑顏,就是在這間小廟外,所以他下意識又走到這裡。

    可是剛踏進大門,遠遠就看到大殿的金像前,一個纖細的身影,靜靜跪在那裡。那熟悉的身形輪廓,陳北堯閉上眼都能細細勾勒。他心頭湧起陣陣喜悅,正想上前,卻見她雙手合十,緩緩俯低身子,輕輕朝佛像磕了個頭。

    陳北堯愣住了。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慕善。

    金huáng色的陽光灑在她身後青石嶙峋的天井裡,愈發顯得大殿寂靜幽深。她跪在漆黑的地面,卻像跪在遙不可及的雲端,身影朦朧而美麗。長發散落她的肩頭,從他的角度,只能隱約看到她雪白無瑕的側臉,微微揚起,有一種令人不敢觸碰的聖潔堅定。

    她雙手合十、低頭、彎腰、磕頭;再抬頭,沉默的注視著眼前佛像,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再合十、低頭、彎腰、磕頭……

    這只是一間名不見經傳的破敗小廟;她是個從不信佛的職業女xing。可就在這個幾乎遠離塵世的地方,在他差點看不到的角落,她中了魔一般一次又一次叩拜著,無比虔誠、無比脆弱、無比依賴。

    她在拜什麼?她在求佛祖什麼?是什麼令她心頭紛亂,什麼令她沉默難言?

    只有一個答案。

    陳北堯胸中泛苦,盯著她如蒲柳般折彎的身軀,只覺得像有一把薄薄的刀,輕輕割在自己心尖上。

    他看了一會兒,就轉身離開了寺廟,開著車,沿著小城的河堤轉了一圈,來到北善公園。正值夏天,綠樹繁花美不勝收,公園裡很多人,尤其是帶著孩子來公園的一家三口,個個幸福美滿。

    陳北堯徑直開到屬於他和慕善的白色小樓前,相比於外間的喧囂,這裡非常安靜。他打開門走進去,處處光明幾淨、溫馨整潔。他走到主臥的陽台上,往躺椅上一靠,望著窗外碧綠的湖水,一坐就是整個下午。

    傍晚的時候,他撥通慕善的電話。那頭有些喧囂,慕善的聲音聽起來很愉悅:「老公,你在哪兒呢?」

    原來只是聽到她的聲音,都能令他無法抑制的心神沉醉。

    「我到霖市了。」他柔聲道。

    「你到了?到哪兒了?爸媽做了好多菜。你有口福了。」慕善在那頭笑,隱約還可以聽到她母親的聲音似乎在問:「小陳也來了?那得加菜啊!」

    「我馬上就到。」他站起來,快步下樓,上車,一路疾馳。

    陳北堯車開到樓下的時候,慕善已經站在樓門口等候。她穿著件寬寬大大的T恤,一看就很舒服。陳北堯下車朝她走過去。她極自然的抬手挽著他的胳膊,抬頭看著他,長眉一彎:「害你丟下工作跑過來,抱歉。」

    陳北堯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是真正下定決心,跟自己làng跡天涯。也許她已經把所有委屈和不甘埋在那個寺廟裡,剩下的這個慕善,為了他可以放棄一切。

    陳北堯心頭忽的劇痛,突然站住,一把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抱著,幾乎令她喘不過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手癢了,新文想開科幻,,,

    ☆、v章老公

    陳北堯突如其來的擁抱,令慕善渾身一僵。過了一會兒,他才擁著她往樓梯上走。慕善雖然還淺笑著,但嘴裡一時竟然說不出什麼話。

    陳北堯心裡有事,一時對她的沉默渾然未覺,只是柔聲問:「白天怎麼了?」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門口,慕善笑笑,抬起手,越過他高大的身軀,拍拍他的頭頂:「沒什麼。我原諒你了。」說完她徑直推門走了進去。

    陳北堯望著她的背影,腳步一頓,也跟了進去。

    這天母親準備的飯菜格外豐盛,全是慕善自小喜歡吃的菜。慕善全程言笑晏晏,完全看不出下午還跟陳北堯發過脾氣。吃了約莫一個小時,慕善和母親都吃完了,陳北堯陪父親喝酒,一半還沒吃到。自家人不用拘束太多,母親哼著歌去樓下院子乘涼,慕善心裡捨不得,也跟著下去了。

    屋裡只剩父親和陳北堯兩個人,對酌聊天。

    若是平時,陳北堯侃侃而談,陪父親飲得半醉,盡興而歸。可今天他話不多,父親從來也不是話多的人,所以大半時間,兩人只是酒杯一碰,各自飲了。

    過了一會兒,父親卻微笑道:「酒品如人品。小陳,你是個厚道人。」

    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夸陳北堯厚道,他心下一怔,也笑了:「陪您喝酒,不敢不老實。」

    父親注視著他,嘆了口氣,面有得色:「我這個女兒,哪裡都好。人人都羨慕我。就是xing格太倔qiáng了點。小陳,你很好,很好。本來你們已經領了證,這些話不該我說。你少年老成,以後要多讓著她。」

    陳北堯笑:「不敢不讓。」

    父親也笑:「你看,她媽媽xing格多倔,這麼多年,我都讓著她。男人就該這樣。別看慕善自己做生意jīngjīng明明,其實xing格大大咧咧,其實更像我一點。」

    陳北堯點頭:「是的。這xing格很好。」

    又喝了十來杯,父親約莫也是喝得半醉了,眯著眼,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兩人也吃得差不多,父親點點頭:「以後不用像這樣經常回來看我們,年輕人事業為重。」說完搖搖晃晃站起來。陳北堯連忙伸手扶他,他卻擺擺手,自己走進了房間。過了一會兒,鼾聲大作。

    陳北堯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十指jiāo握,抬眸望著周遭溫馨而寧靜的一切,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母親和慕善回來了。慕善臉上笑容淺淺,母親臉上明顯有喜氣。慕善即將出嫁,只怕鄰里都羨慕得不行,母親自然高興了。

    慕善給陳北堯放了洗澡水,自己幫母親拾掇了碗筷。陳北堯洗了澡,在房間裡坐了很久,已經臨近十一點,才見慕善眼眶略紅的走了進來。

    陳北堯長臂一伸,將她摟進懷裡:「怎麼了?」

    慕善看到他就破涕為笑:「捨不得。」她直言心中感覺,令陳北堯鬆了口氣,卻隱隱越發歉疚。柔聲問:「都跟媽媽聊了什麼?」

    慕善一時沒吭聲。她竟然說不出口。剛才母親笑嘻嘻的問他們什麼時候要孩子,還說早點讓他們抱孫子。說陳北堯父母早逝,到時候他們願意越俎代庖,過來幫他們帶孩子。慕善說可以請保姆,帶孩子太辛苦。母親卻皺眉說,保姆怎麼會有自己帶放心。聊得高興,又很是憧憬,她頭一次贊陳北堯相貌也不錯,兩人生下的孩子一定非常漂亮可愛。到時候其他鄰居該羨慕死了。

    想到這裡,慕善抱著一絲希望問:「北堯,我們以後不回來。孩子……可不可以送回來幾年?」

    陳北堯的背挺得筆直,沉默片刻,看著她問:「你捨得嗎?」

    慕善畢竟還沒有過孩子。還不能親身體會親子分離的難受,只覺得心裡略有些痛,忍忍也就過去了。她點頭道:「……捨得。不然爸媽……」

    她沒說完,陳北堯已經點頭:「好。」過了幾秒鐘又道:「過幾年風頭過去,我們可以接你爸媽出國,或者你回來,也是可以的。」

    慕善雖然心裡隱隱有不妥,但她實在太盼望兩全齊美,下意識不往裡面深想,只是單純為他的話而高興起來:「太好了。」

    陳北堯沒說出口的是,兩人如果詐死出國,不管是送孩子回來,還是她單獨回來,還是接父母出去,都會被揭穿。那時不光他們危險,父母甚至都會受到牽連。這一點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可對著慕善,他說出口卻是另一番話。

    慕善和他並肩躺在chuáng上,喃喃道:「那你說我們生幾個?」

    「一個。」

    他答得gān脆,慕善忍不住側頭看他:「為什麼?」

    陳北堯幽深黑眸盯著她:「我怕你痛。」

    怕她痛?連生孩子的痛,都不忍心讓她多經受一次?

    慕善一下午壓抑很好的qíng緒,忽然仿佛泄洪般涌了出來。她瞬間只覺得全身無力,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緩緩問道:「去年,在警察局,讓那些警察拷問我的人,是你?」

    陳北堯的表qíng瞬間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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