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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9:25:22 作者: 丁墨
    李誠的動機被陳北堯一語道破,也不驚慌。其實他向廳長和國際刑警長官提出,讓陳北堯轉為污點證人,就是存了雙重私心。一方面,陳北堯的犯罪資料,他jiāo出去時,就有保留。他不想陳北堯死;另一方面,張痕天手眼通天,他對張痕天恨意極深,知道如果有陳北堯幫忙,一定能整得張痕天死無葬生之地。

    想到這裡,他反而更加平靜,微笑對陳北堯道:「根據國際刑警那邊的推測分析,他千方百計想和你、丁珩合作,就是想打通西南的軍火通路,也可能他的活動要往西藏、新疆轉移。出了白安安的事,他防備極嚴,我們的人混不進去。你不同,他把你當成同類,只要你答應合作,順藤摸瓜,一定能有收穫。」

    話盡於此,李誠的所有目的已經坦誠。周亞澤聽到這裡,早已不耐煩。他當然不是狂妄的不把警察當回事,但在他看來,李誠的建議就是狗屁。他看向陳北堯,卻沒料到他沉思片刻後,淡淡的問:「怎麼減刑?」

    周亞澤心頭一驚,李誠猶豫片刻,露出一絲尷尬,但很快被沉穩堅定的神色取代。他道:「所有財產沒收,有期徒刑十年。」他頓了頓又道:「老闆,錢還可以再掙。十年過後,你可以跟嫂子平平穩穩過下半輩子。我想,這也許是嫂子希望的。」

    他提到慕善,陳北堯微垂的眸光抬起,看他一眼,點點頭:「我考慮幾天。」

    周亞澤聞言yīn測測的看一眼李誠,再看向陳北堯時,yù言又止。李誠見陳北堯沒有一口拒絕,心頭一松,又道:「老闆,你當初涉黑也是bī不得已。只要能幫助我們把張痕天一網打盡,就是為國家立功。以嫂子的xing格,也會支持你。」

    陳北堯不置可否,卻道:「我跟你嫂子下個月舉行婚禮。我希望給她一個盛大幸福的婚禮。在那之前,你給我個面子。」

    李誠點頭:「好,我等你消息。」

    陳北堯和周亞澤站起來,李誠也起身。周亞澤忽然道:「你既然是警察,為什麼我們一開始殺丁默言時,為什麼不阻止?為什麼三番兩次放走丁珩?」

    陳北堯聽到他的疑問,淡淡一笑,也看著李誠。李誠的目光不躲不閃,正色道:「丁默言本來就是敗類,死就死了。丁珩是無辜的。」

    「是嗎?你現在還覺得他是無辜的?」周亞澤冷笑。

    李誠靜了片刻,搖頭道:「他也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從茶社出來後,陳北堯一直沒做聲。周亞澤心頭有氣,沉默片刻,忍不住問:「十年?你真的打算聽這個叛徒的話,坐十年牢?」

    陳北堯盯著窗外淡huáng色的陽光,此時才不過□點鐘,街道上的行人和車輛也逐漸多起來。陳北堯腦海中浮現慕善清麗絕倫的容顏,長眉舒展,忽的笑了。

    十年?他怎麼捨得。

    周亞澤看他微笑,心頭一定。再想起剛才陳北堯忽然說下一個月要舉行婚禮----他們的婚禮明明已經決定推遲到年底了。這麼看來,很可能是讓李誠分心。

    陳北堯看著周亞澤又關切又猶豫的神色,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們一起走。」

    周亞澤這才釋然,嘿嘿一笑道:「我說嘛……不過李誠這小子肯定暗中派人盯著我們,沒事,要走的時候,我去擺平。」

    陳北堯點點頭道:「先別傷他,留點餘地。」

    ☆、v章是他

    見完李誠之後,陳北堯忽然不想去公司,讓司機直接把自己又送回了家裡。

    車子停在別墅樓下,陳北堯讓司機和保鏢先走,自己沒有立刻下車,而是點了根煙,靜靜坐在車裡。這時剛上午十點,太陽已經很大,照得車子頂蓋黑黝黝的光亮。陳北堯抽了有半個小時,才在明晃晃的陽光里,下車走回家中。

    諾大的房子空dàngdàng的,慕善不知去了哪裡。陳北堯原本準備好的許多話,只能又往心裡壓一壓。在他的處事準則里,與慕善相守是首要目的。所以在李誠提出污點證人坐牢十年的建議後,他幾乎是立刻想到金蟬脫殼逃出國外這條路。而且他從當年決意扳倒丁默言父子報仇時,就已經有了逃亡海外的心理準備。

    要讓他坐牢?他還真的沒這麼純潔高尚,一直都沒有。事實上,比起很多看起來gāngān淨淨的人,他又真的gān了多少壞事呢?只是陳氏這塊肥ròu太肥,這也是政府對他下手的原因之一吧?

    可慕善是不同的。陳北堯孑然一身,賺的錢已經足夠用幾輩子,只要有慕善相陪,出國更逍遙。可慕善如果跟他走,也許會背上「共犯」的罪名,也許今生不能再見到父母親朋,還要隱姓埋名提心弔膽過一生。

    這令陳北堯心頭歉疚。可按照他的判斷,一起出國依然是對兩人最好的選擇,他不會改變這個決定。可要他開口告訴慕善這個事實,終究有點心疼。

    沒過多久,他就找到了慕善。她正在二樓他的琴房裡,捧著本書坐在飄窗上。黑色鋼琴米色長裙,她的長髮垂落肩頭,素美的臉沉靜而溫柔。看到陳北堯,她把書一放,站起來,神色怔忪。

    她知道他去見李誠,已經擔心了一個早上。此刻見到他平平安安回來,心頭一塊大石落下,只是隱隱還有不安。

    陳北堯走過去,圈住她的腰,一起坐在飄窗上。慕善將頭靠在他的肩頭,沉默著。

    陳北堯吻了吻她的脖子,柔聲道:「在想什麼?」

    「想你會對我說什麼。」

    陳北堯靜默片刻,將她十指都抓在掌心,這才緩緩開口:「老婆,跟我去國外。」

    慕善失聲:「國外?去哪裡?」

    「南美。」陳北堯聽到她略顯驚訝的語氣,心頭一軟,但還是把今天見李誠的qíng況,簡要說了一遍。

    慕善聽完,心頭越發沉重。且不說李誠的十年承諾是否靠譜,單就讓陳北堯假意與張痕天合作、探明軍火通路這一條,她就不願意。那些恐怖分子都是喪心病狂,讓陳北堯與虎謀皮,李誠這招借刀殺人真是狠!

    她其實不用考慮太多,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既然當初選擇接受他,早已預料到今天會有風雨波折。只是她沒料到一切來得這麼快這麼猛,轉眼她就要隨他背井離鄉眾叛親離。

    她的沉默,令陳北堯越發心疼。雖然在她不願意的時候,他卑鄙的qiáng迫過她、禁錮過她;在金三角的時候,她也拿起過槍,保護過他。可在他心裡,慕善始終是自己捧在手心呵護的女人。他對她付出,付出愛意付出jīng力付出金錢付出一切,都令他樂在其中並且理應如此。

    可現在不同了,這一次,是他要讓她犧牲,而且犧牲得很大。雖然他心裡隱隱也有些期待,期待她為他付出,那種感覺令他覺得幸福。

    可更多更qiáng烈的感覺,卻是歉疚心疼----跟著他,還是讓她受了原不會有的委屈。如果沒有出李誠這檔事,他原本打算這幾年完全洗白,給她歡愉平穩的一世。也許會去國外避幾年,但不至於現在這樣。

    更甚者,他還有點沒把握。沒把握她願意跟自己走。畢竟天枰那一段,是她二十六年來,除了他以外的所有。她的父母、朋友、事業、聲名,她的全部。

    「讓我想想。」慕善低聲答道。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可要讓她就這麼gān脆的說「好」,她竟然一時說不出口。

    「好。」陳北堯將她抱起,放在地上,低頭想吻。

    刺眼的陽光,恰好從窗戶she進來,照著慕善的雙眼。慕善心頭煩悶,別過頭去,抬手擋住了他的唇。在他沉默的視線里,她從他的懷抱里爬起來,有些失神的道:「我會陪著你的……讓我想想。」

    接下來的幾天,陳北堯忙於公司事務----雖然早有準備,一些核心資產已經提前轉移,但現在真的要走,既要不動聲色,又要穩穩妥妥,是以每天他都忙到很晚才回家。

    婚禮如期籌備,定在六月月末,距現在還有整整一個月時間。陳北堯專門指派了人負責,定酒店、印製請帖,仿佛煞有其事。只有極少數幾個人才知道,一切都是假象,婚禮不會如期舉行。婚禮前一個星期,新郎、新娘、伴郎會在某次晚宴後,開車墜入山谷、車體爆炸,足量的炸藥,會炸得一點骨ròu都不會留下。陳氏企業會在一夜間分崩離析,dàng然無存。

    慕善這幾天跟陳北堯的相處時,心裡多少有點隔閡。她並不是不願意為了陳北堯犧牲,也不可能跟他吵架。只是每晚看著他疲憊的回到家裡,看著他溫柔的將自己抱進懷裡,她又心疼,又難過。在他若有所思的注視中,她只能沉默。而他亦不發一言,這大概是他們在一起後,第一次溫柔的「冷戰」。也許也算不上冷戰,只是現實讓兩個人都無言以對。

    在某些夜晚,半夜,慕善看著陳北堯睡熟的容顏,會忍不住想,愛qíng是什麼呢?

    十七歲的時候,她覺得愛qíng就是自己靈魂。初戀太熱烈太美好,令她失去理智。縱然她是全年級公認最聰明、成績最好的女孩,在被少年陳北堯堵在小巷、抱在懷裡親吻時,她也想不到自己會為了人生的初次怦然心動,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

    後來,她以為愛qíng是獨善其身。她覺得自己可以控制,只要離開陳北堯,不跟這個黑色商人在一起,她就還是自己,她的愛qíng依舊美好如初。可她高估了自己的毅力,也低估了陳北堯對她的yù望。

    與他同生共死後,她終於明白,每一段愛qíng都會有委屈。她能察覺到他的改變,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改變。她似乎比原來更能理解他,理解他的身不由己,理解他的冷酷無qíng。她永遠不會認同他做的事,可是儘管心有不甘,儘管那些過往,就像一個醜陋的傷口,鑲在她心頭,又猙獰又痛苦,她只能聽之任之----她還是想跟他在一起。

    可是現在,難道愛qíng是為了他,放棄自己的人生?那樣的她,能夠狠得下心拋棄父母、拋棄理想、拋棄姓名的她,不忠不孝沒有人xing的她,還是慕善嗎?

    她找不到答案。只能聽隨自己的本能。本能讓她在每個夜晚輾轉難眠;本能讓她痛苦的沿著陳北堯設計好的路線,一步步跟著他走下去。

    六月初的一天,慕善去婚紗店試婚紗。

    陳北堯這天安排了一天的會議,沒有陪同。一則是忙,二則是明知這次婚禮是假,他心頭終究有愧疚,所以不讓自己去看她穿婚紗的樣子。他要留到出國之後,也許是在陌生的海島,也許是在偏僻的教堂,哪怕只有兩個人,他再去看她穿婚紗的樣子。

    慕善也不想讓他陪同,這些天,她只想一個人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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