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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9:25:22 作者: 丁墨
掛了電話,周亞澤神色有點怪異:「警察在東邊的場子裡查到白粉。」
李誠問:「怎麼會這樣?誰帶隊?」
「東城分局王隊。」
王隊跟他們關係一向不錯,今晚對各個夜總會的檢查也提前安排好,留了幾個混混讓他們抓,回頭再jiāo錢贖回來。
可怎麼會查出毒品?
「過去看看。」陳北堯沉著臉道。
兩輛保鏢車一前一後,三輛車順序掉頭。
走了一段,陳北堯還是拿出電話。
電話接通時,那頭的女人聲音平靜清朗:「北堯,有事?」
陳北堯閉上眼往後一靠:「慕善……」
接到陳北堯電話時,慕善正在收拾行李。霖市在她看來就是一潭渾水,她打算回北京呆一段時間。
這幾天並不太平。
好幾天晚上,甚至白天,慕善下班回家,看到年輕人成群結隊在街上游dàng,有的人手上似乎還拿著刀,個個神qíng亢奮yīn冷,氣氛緊張詭異。有一天夜裡,她甚至聽到一聲槍響。第二天聽說死了幾個混混。
幾條生命,就這樣盲目而輕賤的成為pào灰。
她打電話給大肖,大肖聲音極凝重道:「要出大事了。我這幾天也要砍人,慕小姐你保重。」
公司的本地同事一整天都在議論----說是周亞澤和呂兆言手下的混混們開始較勁火拼。今天是我砸了你的場子;明天是你砍了你的人。儘管當今社會,已經很少出現上世紀90年代混混們群架鬥毆的場面。但如果兩個大的幫派真的敵對,bào力手段卻最直接最有威懾力。
所以接到陳北堯的電話時,慕善條件反she竟然是心中一定----他還有閒暇關心自己,說明qíng況沒有那麼糟糕,他也好好的。
她拿著電話走到窗戶前,聽到陳北堯低沉的嗓音就在耳畔,恍如隔世。
他平靜道:「慕善,這幾天市里有點亂。你保護好自己。有事打亞澤電話。」
「好,謝謝。」她答道。
相對無言。
「那我掛了。」慕善靜靜道。
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才傳來:「……好。」
「再見。」
「再見。」
耳畔靜下來,只有他隱約的輕聲呼吸,像窗外的夜色一樣空寂。
慕善握著聽筒,發了一會兒呆。
耳朵里空空的,心也空空的。
忽的回神,心頭一酸----
她沒掛,他也沒掛。
「慕善……」他的聲音忽然在這時響起,「能不能……」
慕善呼吸一滯。
他沒說完,他的聲音生生剎住。
「掉頭!」慕善聽到陳北堯厲喝的聲音,聽筒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然後是比爆竹沉銳許多的聲響,「砰砰砰」一連串。
慕善心頭劇震:「北堯!」
可那頭只有混亂嘈雜的聲響,一直持續著。
那是……槍聲?
慕善耳朵里嗡嗡的響。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緊張到gān涸。
不知等了多久,那頭終於沉寂下來。
忽然,聽到一聲極低極低的含糊輕喚:「善善……」
茫然的……奄奄一息。
慕善眼前一黑,只覺得心都要跳出來。
「陳北堯你……」她話沒問完。
那頭的氣息驟然消失了。
片刻後,傳來周亞澤憤怒的聲音,遠遠的不知在對誰嘶吼:「他中槍了!叫救護車!」
慕善的太陽xué突突的跳,正要追問,一陣刺耳銳利的聲音貫穿電話。她耳膜震痛,手機掉在地上。再打過去,卻已經是無法接通。
她抓起車鑰匙就往樓下沖,進了地庫坐進車裡發動引擎,惶然四顧卻不知要開往哪裡。
漆黑冰冷的夜裡,那個名字仿佛時時刻刻要從心中掙脫而出----
陳北堯!
十分鐘前。
陳北堯是在車子轉彎時,發現異樣的。
這是前往出事的夜總會的必經之地。夜總會在城郊的新興總部基地,地廣人稀。到了晚上,看不到一個人。但如果到了夜總會門口,則是另一派繁華景象。
因為已駛出市區,車輛極少,眼前的馬路顯得特別幽深。
看著前方路旁停著的一輛大卡車,他忽然覺得不對勁。
在跟慕善說話的同時,他又回頭看了看,果然在路旁看到一輛吉普。車窗內一片漆黑,他卻直覺有人。
路的一旁是灰色的工棚,另一邊是間黑漆漆的水泥矮房。如果這是一個伏擊,那麼對方已經完成了包圍。
「掉頭!」他低喝一聲。
然而來不及了。
槍聲如同爆裂般此起彼伏,數道火線猛烈穿梭。陳北堯和手下們拔出槍對準窗外。漆黑工棚上分明有數個人數把槍,於夜色中看不分明。
他深吸一口氣,收斂心神。
周圍的嘈雜仿佛瞬間褪盡,只有對手she出的光亮的彈道痕跡,清晰於視野中划過----
「砰!砰!砰!」他連開數槍,幾乎每開一槍,工棚she出的密集火線就要削弱幾分。
然而對方遠比他們想像qiáng悍。
猛地一道巨響,灼目的火光在車身盛開!前排周亞澤幾乎拼了命死死將方向盤打圈,黑色防彈商務車,堪堪躲過必死的一枚威力極大的手榴彈!然而劇烈的衝擊波令他們頭暈眼花,被pào彈挫過的車門就像一塊豆腐,砰然墜地。
數道子彈亦在這時疾流般沖she而來!
「老大!」李誠一聲bào喝,面目猙獰的撲了上來。
陳北堯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撞了好幾下,然後周圍的一切慢慢安靜下來。
他抬起頭,看到前方一輛商務車被大卡車撞得幾乎變形;另一輛商務車被一輛吉普從後衝撞,側翻在路旁。
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不少人;有的沒了氣息,有的奄奄一息;還有一兩個站著的,臉色驚恐而緊張往這邊撲過來。
他轉頭,看到李誠滿頭的血,死氣沉沉的靠在身側。
最後是周亞澤抱著他的身軀,一條胳膊仿佛在血液里浸泡過,怒瞪著雙眼對他吼著什麼。
陳北堯冷冷的想,對方竟然比他們先下手。
王隊是被他們買通,還是受了誰的示意?設下圈套引他們前來?
他們甚至不惜在市區埋伏重兵,對方至少找齊了一個連的殺手,製造血案斬糙除根。
這到底是丁珩的報復,還是呂兆言的yīn狠?
他努力睜眼,他知道自己不能睡。他一低頭,看到手機屏幕還亮著,掉在手邊。他用了很大力氣才撿起來。
「善善……」他想喊卻沒有聲音。
失去意識那一刻,他略帶諷刺的想,這下好了,周亞澤還嘲笑他為她守身如玉。結果他還沒得到她,自己先栽了。
16、迷途天使
電話接通的時候,慕善只覺得手心陣陣發燙。
一片嘈雜中,董宣城無奈的聲音傳來:「慕善,我不清楚。這事太大,現場被封鎖,我們也不許報導……」
慕善將手機放回桌上,抬頭只見窗外灰濛濛的晨色,太陽躲在雲層後,已顯現出朦朧金huáng的輪廓。
一夜了,她找不到陳北堯,不知死活。
之後連接三天,慕善班照常上,吃飯睡覺照舊。那一夜的驚魂未定,變得遙遠。
可越來越多關於陳北堯的傳言,無孔不入鑽進她的耳中。
身中三槍,屍首分離;資金斷裂,公司倒閉;遭人暗算,兄弟反目……昔日霖市新貴,如今成為「爬得越高、跌得越重」的典型。
謠言越傳越邪乎、越來越離譜。但不變的是,所有人都知道陳北堯倒了大霉。
終於在第三天下午,她接到葉微儂的電話。連一直對陳北堯持微詞的葉微儂,語氣都帶了濃濃的嘆息。
「陳北堯在東佳醫院。三顆子彈都取了出來,但是腦部受到qiáng烈撞擊。淤血的qíng況不太樂觀,省里專家說可能挨不過一個月;聽說李誠也不行了,周亞澤現在獨木難支。他們上個月剛拿的一塊地,被查出違規cao作;證監會也在查陳氏投資cao縱股市……慕善,陳北堯完了。」
陳北堯完了?
慕善坐在黑色轎車上,只覺得世事難料,匪夷所思。
東佳醫院是全市最好的私立醫院。當慕善抵達時,住院部里里外外站滿了人。有的在爭論,有的面色緊張的在打電話。個個流露出一種倉惶的疲憊。慕善知道,這些全都是陳北堯的人,如今亂成了一鍋粥。
她跟著保鏢直接上到VIP病房,電梯門打開,幾個荷槍實彈的警察面色森然。
再往裡走,走廊里全是黑衣肅穆的男人。與樓下的吵鬧不同,他們安靜得可怕。
慕善走到最里的病房前,看到周亞澤坐在門口長椅上。他一隻胳膊纏著厚厚的繃帶,眼眶通紅、眼神極亮;臉上幾條鮮紅的細疤,下巴全是亂糟糟的鬍渣。昔日俊朗容顏,如今有一種瀕臨bào怒的猙獰落魄----
他看都沒看慕善一眼,含著煙,單手伸過去,擰開門。
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寡淡:「活下去的機率不到一成,哈。」
慕善腦子一空。
病chuáng上的男人很陌生。
黯淡的夜燈下,他臉像紙一樣蒼白淡薄,又隱隱透出一種死氣的暗青。兩道長眉顯得愈發的黑,黑得觸目驚心,仿佛是那憔悴容顏上,僅剩的顏色。
許多金屬線與他的頭部、身體相連,令他看起來像一具即將散架的木偶,只要拔掉電源,就會死去。
也許是太震撼太意外,在這一瞬間,慕善覺得自己明明站在陳北堯的病chuáng前,靈魂卻像已飄離出軀體,麻木的旁觀著他的沉睡,和自己的僵硬。
他仿若沉睡的容顏,比她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削瘦虛弱,再不復往日的清俊動人。
她有些奇怪的想,怎麼會這樣呢?
明明前一秒,他還拿著電話不肯掛,yù言又止;
明明他沉默的將所有qíng意放在她面前,他的背影孤傲、挺拔而落寞。
現在怎麼會躺在這冰冷的chuáng上,像一具脆弱的死屍?
長久的茫然無措後,慕善心中像突然被人放了一把火,無聲無息的熊熊燃燒起來。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從未有過的不理智。
她冷冷的想:這就是陳北堯。
昔日霖市人人巴結的冷峻黑商,她勸過他,他不聽。如今,終於遭了惡果,被徹底擊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