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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9:10:43 作者: 梅雪午言
阮悠恬觀察他的神色,發現這人沒說謊,也就鬆開了手,退後一步道:「你要說什麼?先說好,我沒什麼高尚情操,我自己活得就很艱難了,沒胸懷兼濟天下。」
來人點頭,道:「明白,你負責獨善其身,我幫你兼濟天下。」
阮悠恬蹙眉,說:「我沒跟你開玩笑。」
來人看阮悠恬真生氣了也收斂了神色,正經道:「對不起,讓你誤會了。我是凌風,AY娛樂的經紀人,你是個演戲的好苗子,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進一步探討一下,同學,你意下如何?」
阮悠恬一腦門問號,語氣不善道:「你找錯人了,我不會演戲。」
凌風搖頭,說:「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演戲,但我能感覺出來,你就是能吃這碗飯的。要不要打個賭?」
阮悠恬依舊冷聲道:「別再跟著我,我不感興趣,你去找別人吧。」
阮悠恬轉身就要走,凌風在後面又喊了他幾遍,他也沒有回應。凌風倒也沒再跟上來,阮悠恬鬆了口氣,回到租房後還心有餘悸。
他不怕凌風是歹徒,卻怕他所言為真。
*
阮悠恬十六歲的時候,市里聯合三家重點高中組織了夏令營,面向高一高二學年,意在知識互補開拓眼界。每個班級有兩個名額,阮悠恬自然拿到了一個名額。晚上回家告訴爸媽的時候,他以為會得到類似「好好跟同學們相處」或者「注意安全」的叮囑,卻不曾想,又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爭吵和指責。
阮應通氣得不行,指著他鼻子道:「一天天不好好上課淨想些什麼歪門邪道?還夏令營,夏令營那麼好怎麼沒聽說去夏令營的都考清北了啊?你們學校也知道高三重要,所以就禍害高一高二了唄?有那時間怎麼不想著少收點學雜費呢?這夏令營又得交多少錢啊?」
難得夫妻兩人統一戰線,司媚媚這回也跟阮應通是一個想法,「我也不同意你去,你說你們這夏令營,三個學校加起來得一百多號人,老師能管得過來嗎?還不是馬馬虎虎走過場,先不說浪不浪費錢,你這個夏令營要是能高考加分也行,關鍵是跟考試一點關係都沒有,就上下嘴唇一碰來一個開拓視野,有那時間我們自己在家學習不也增長新知識了?還不用花錢。」
一說到花錢,阮應通就氣不打一出來,罵道:「你們這破學校月月要錢,又是考務費又是卷子費,阮悠恬你知不知道你上學多費錢,現在競爭多激烈,你不好好學習,這些錢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本。」
司媚媚不知想到什麼,也說:「兒子你跟老師說,就說不去了,這名額給其他同學吧。這個活動說來說去都是一個玩,能有多大益處啊?沒用,關鍵還是得自己爭氣,等你自己賺錢了,想參加啥活動都行,但現在爸爸媽媽這麼辛苦,你就好好學習就對得起我們了,不要想別的。」
阮應通跟著附和道:「沒錯,雖然咱們家裡還算有錢,但也不能這麼揮霍。你媽我就不說了,單說你,我每天在外面起早貪黑,還不是為了讓你們過上好日子?不求你將來大富大貴,起碼不給家裡裹亂就行。」
司媚媚不樂意了,「怎麼我就不說了?你又看我不順眼了是不是啊阮應通?我起五更爬半夜地伺候你們爺倆,怎麼著啊現在跟我玩含沙射影這一套?我對不起你們了嗎?」
阮應通冷哼道:「我不跟你掰扯,心裡有沒有鬼你知道,別哪天大著肚子回來就行。」
司媚媚被戳到痛處,張口就罵,說:「你還有臉說我?在外面你找幾個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吧?我要是大著肚子回來起碼那是我親生的,你要是抱回來一個說不定姓什麼呢!」
眼看著兩人的話越來越難聽,阮悠恬縱是從小習慣了這樣的家庭氛圍也難免心痛。被兩人吵得太厲害,阮悠恬受不了地吼了一句,「不要吵了!你們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阮應通氣急敗壞道:「大人說話你就聽著,小孩子家家的要什麼尊重?」
司媚媚也瞪了阮悠恬一眼,道:「平時怎麼教你的?大人說話時小孩子別插嘴,搞得像我沒教育好你似的,別人笑不笑話?」
阮悠恬終於不再對父母抱有期待,只是道:「我不喜歡你們。」
回應他的是朝面部飛過來的菸灰缸,阮悠恬下意識閃躲,菸灰缸撞到牆面後飛濺的碎片正好劃傷阮悠恬的耳後。
流出的血又濕又粘,還帶著溫度,可那一刻,阮悠恬從沒有那麼冷過。
*
拒絕了凌風的建議後,當天晚上阮悠恬又做噩夢了。他在悶響的雷聲和噼啪的雨聲中驚醒,在黑暗中緩了好半天才打開床頭燈,披上衣服下床把留著縫隙的窗子關好。
阮悠恬沒有在夜裡開空調的習慣,夏日的晚上,等到天色完全黑的時候,白日裡的高溫也會慢慢被消化,等到了□□點鐘,就已經很涼爽了。阮悠恬常常會給窗子留一個縫隙,屋子裡不憋悶,也不會太冷。
——也不至於太安靜。
阮悠恬不喜歡靜得落針可聞的黑夜,因為在他的記憶力,那常常意味著劇烈的突如其來的爭吵和玻璃器皿砸在門板、牆壁和地磚上的破碎聲。
夏夜被風拂動的枝葉摩挲和夏蟲的窸窣聲,透過窗子傳進來,於阮悠恬而言不是聒噪,是依靠。他要借著這些聲音分分神,不然一不注意就會陷入無底洞般的苦澀過往,然後又傷神一整晚遲遲無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