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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1:50:57 作者: 金陵雪
放在膝上的一對手捧著一支MP3,兩條細細的耳機線一直延伸上去,掩在長發中。
真像一朵碧碧荷葉上開出來的睡蓮。
貝海澤與聶未打了一聲招呼:「小師叔。我帶阿玥去散散步。草坪上有人在放風箏。」
林沛白看出師父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繼而伸出手去,替輪椅上的聞人玥扶正腦袋。
「她長高了三厘米。」師父說。
然後便走開了。
新的外科大樓建成於林沛白來的第二年底,整個神經外科大遷移。
他對於一切新鮮事物都亢奮得如同小狗找到了新領地。
撒蹄子要跑時,卻找不見師父了。
嗅嗅,嗅嗅。
辦公室沒有。廁所沒有。陽台沒有。
他心下敞亮——那「荊棘地」常年寂得迷人,可不是他一個人的告解室。
「聞人玥。」他輕輕推開特護病房的門,便聽見師父正對那睡美人低聲道,「我們要搬家了。起來自己走著去吧。」
上天並沒有因為聞人延的家庭負擔,而一直眷顧他的生意。
他的投資在金融風暴中受到了重創,一次又一次。他不得不和妻兒變賣資產,移民到澳洲尋找商機。
幸運的是,在澳洲聞人延通過投機又賺到了錢,於是源源不斷地匯回國內,維持女兒高昂的治療費用。
不幸的是,很快金融風暴也卷到這裡。聞人延失業了。
(雷再暉是不是你乾的??)
聞人一家成為了新移民中最普通最平庸的那一層,每天思考的是如何領取政府補助,生活下去。
這時候,已經做了蒼白球毀損術的伍宗理來接力了。
林沛白的beeper突然響起。
他看了一眼顯示屏,三步並作兩步離開。
六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伍見賢成了一名產科醫生。伍思齊在內科上班。貝海澤拜在肝膽外科大國手許崑崙門下,成了他的關門弟子。
(尼瑪姜珠淵你為什麼不選擇貝海澤摔!)
在走廊上候著的伍見賢,伍思齊和貝海澤一見聶未開完會出來了,立刻齊齊喊他:「小師叔。」
他並未停下匆匆腳步。
「什麼事,講。」
伍見賢年紀最長,又曾經率領伍思齊為了外公的遺產與遺囑執行人聶未對簿公堂,此刻連追兩步:「給小耳朵做『火花塞』手術,您有多少把握?」
聞言,聶未站住了。
三個緊隨其後的師侄也停了下來。
「小師叔,不要害她。」伍見賢雙手插在白袍口袋裡,揚聲道,「對,我們是為了錢鬧過,爭過。但是不代表我們想小耳朵死。我們最後也返還了外公的遺產給小耳朵,不是嗎。」
六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做了蒼白球損毀術的伍宗理還是去世了。
最後的日子裡,是聶未將老師從病床抱起,送他最後一程。
伍宗理身後遺囑公布,將所有財產留給聞人玥用於治療。一應事宜由她的主治醫生,自己的關門弟子聶未具體執行。
他還活在世上的兩兒一女大為惱怒,拒絕承認遺囑的合法性,並最終鬧至法庭。
伍見賢這樣說:「我們難道不是他的孫子孫女?難道為他送終的不是我們?他從來只喜歡小耳朵,我們呢?我們難道沒有為了他努力地學習,工作?他都看不到!他只看得到小耳朵賣乖!」
聞臭而來的媒體介入後就變得十分醜惡。
連伍宗理做過蒼白球損毀術都被拿來證明他是無行為能力人,遺囑根本無效,叫囂必須重新分配。
聶未並沒有請律師來和他們針鋒相對。
一打起官司來結案遙遙無期,遺產凍結,聞人玥躺在病床上,每天都需要錢:「你們要怎麼分,請隨意。」
反正《繼承法》19條規定非常清楚,對喪失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繼承人要保留必要的遺產份額。
原本不打算參與的貝海澤悶聲不響地拿走了自己的那一份,然後立刻還給表妹:「我只是想幫她多爭取一點。」
陸陸續續地,伍見賢和伍思齊也覺得沒意思極了,把遺產退了回來:「其實,只要外公有留一支筆,一張紙給我們……我們都不會這樣做。」
傷過了的心,缺失了的愛,再多的錢也補不回來。
這些後續,媒體倒是選擇性失明了。
「如果沒有把握,不要給小耳朵做手術。」伍思齊湊聲,「小師叔,您有把握嗎。」
「這些天我一直在回答這個問題。」聶未淡淡道,「然後我發現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
為聞人玥做手術,成功率對他來說,是百分之八十五和九十一的區別;對於她來說,這場手術,或者生,或者死:「任一概率,都是百分之百,沒有中間值。」
「小師叔!」貝海澤獨自追上聶未疾步離開的背影,「請等等。」
聶未轉過身來。
「您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在外公家裡見面?那時候阿玥突發室上速,是您救了她。後來,她闌尾炎發作,是您給她做手術。六年前的開顱手術,也是您主刀……」
「你到底要說什麼。」聶未淡淡道,「我不想再回答蠢問題。」
阿玥表妹那麼愛美,一定不願意這樣狼狽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