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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1:50:57 作者: 金陵雪
至於小師叔——小師叔沒有心的。
後來聞人玥常常想,如果那時她知道外公之所以隱世,正是因為這種無法控制表情及肢體的疾病——那她一定能做得更好。
查房隊伍像一條火車似地,轟隆轟隆,從這個房間開到那個房間去。
腦外三區新收了一個預備做開顱手術的女孩子。聞人玥不知道那專業術語是什麼,簡單地說,就是因為腦袋裡生了個瘤,所以整個人在劇痛之餘,變得神神經經。
但到底病痛如何折磨人,查房時才真正見識到——病人突然從病床上一躍而起:「聶醫生,我愛你!」
聞人玥被人牆擋的嚴嚴實實,只能看見病人整個光溜溜的上半身,前排的實習生騷動起來;又聽見聶未在叫護士把病人按住,為她注射。
「我們會儘快安排手術。」這是應思源在安慰家屬,「腫瘤摘除後就會和正常人一樣,不必擔心。」
發生了什麼?聞人玥又好奇又震驚,想伸長了脖子去看,但聶未已經出聲:「護士留下,其他人都出去!聞人玥也出去!」
被趕出去了之後,聞人玥才發現衣領上一根桃紅色的帶子不見蹤影,大概是落在病房裡了。
晚上沈最又跑來打聽:「姑娘們,聽說明天做手術的那個病人,今天在聶未面前露陰表白?什麼情況?聶未什麼反應?」
「這傳得也太快了!你覺得聶醫生會有什麼反應?」護士們呸道,「你怎麼不在手術台上問他。叫他給你頭上也鑽兩個孔。」
「我就知道聶未是性冷淡。」沈最一擺手,「就算是匡玉嬌脫光了在他面前跳艷舞,他也不會看。」
她總能給實習生們帶來嶄新的震驚感受:「……沈醫生!這是專業素質好不好!」
對聶未來說,生命不分貴賤,不分對錯,不分美醜,也不分愛憎。對聞人玥來說,無論貴賤對錯美醜愛憎,一念之間都可轉變。
一個物我兩忘,心無旁騖;一個敏感多疑,俗不可耐。
真是天淵之別。
晚飯後聞人玥洗了澡,換一條荷色連衣裙,邊聽歌邊等男友。
她並不是在病區附近等待,而是在辦公區這邊的候椅坐下。免得小男友來了,又把她當做病人看待。
她並不知道當天晚上是聶未值夜班。
命里的這位冤家從手術台下來,剛洗去一身疲憊,濃密短髮半干半濕地貼著頭皮,身上發出熱氣,也沒有穿白袍,只是套一件素淨的藍色條紋襯衫,上面兩顆扣子解開,下擺束在一條黑色牛仔褲里。
卷著的袖口下,露出來一截小臂,和聞人玥隨意擱著的小腿一樣粗。
平日裡套著白袍只看得出來他有一對寬肩,脫了白袍才發現他的腰很細,小腹也很平坦,形成一個完美的倒三角形——不愧是曾經在明日號上千錘百鍊過的大好男兒。
聞人玥那條裙子顏色淡雅,質地柔軟,剪裁簡單,及膝的裙擺寬闊地鋪開。
她又生得白,整個人愈發如同荷葉上生長出來的一支純白睡蓮。
一不小心,兩人狹路相逢。
這簡直是只有做夢的時候才會發生的事情。
整個夢境,只有他們兩人。整條走廊,只有他們兩人。一盞頂燈下,只有他們兩人。
睡蓮瞬間如同中了定身咒,動彈不得。
聶未打開值班室的門。大概是醫生的直覺,他進門之前看了候椅上石化的聞人玥一眼。
這一眼之輕,令她如釋重負,這一眼之重,令她膽戰心驚。這一眼之空,令她若有所失,這一眼之滿,令她小鹿亂撞。
以上,全是聞人玥自行想像出來。
但人類的情感交流,正是由這一類飛蛾撲火般的幻想推動進步。
聶未並不知道這一瞬間聞人玥腦中掠過了多少異想天開。他神色一斂,目光順著她的裙擺往下——她不明所以,也往下看——細細一條血流順著右腿內側淌下去,已經流至腳踝。
糟糕!
自從和軍校生偷食過一次禁果,她的經期一直紊亂,有時月頭,有時月尾,有時痛得要死,有時渾然不覺。
在聶未面前,她只能歡喜一霎,然後就是永無止境的出醜。
聞人玥頓時面色蒼白,雙眼硬生生燙出熱淚來,夾緊雙腿,扶著牆想要起身離開——可是病房在另一頭啊!她要這樣鮮血淋漓地走回去嗎?
聶未並未避嫌,也未袖手旁觀,他大步走過來,雙手分別伸至病人的頸窩和膝下,略一使勁,聞人玥已經身子一輕,轉了個圈,被他抱進值班室去。
「清理一下。」他把她放在盥洗室內,將門關上。
聞人玥先是渾身發抖,好容易鎮定下來,趕緊打開水龍頭。
沒一會兒,他敲門,塞進來卷著的連衣裙和貼身衣物,裡面還夾著一包開了封的女性用品。
聞人玥一看,就知道是他去自己的病床拿來的。
她不由得又發起抖來,哆哆嗦嗦地打開。
好容易清理完飽受摧殘的身心,她將換下來的衣物一卷,輕輕地打開門走出去。
聶未正坐在電腦前掃雷。
值班室里很安靜,只有快擊滑鼠的聲音。他掃雷玩的不錯,高級模式大概五十來秒一盤。
但他的注意力其實並不在掃雷,而是作為背景的一篇文獻。
聞人玥不知道說什麼好,又捨不得說一句謝謝就退出去,就在他身後佇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