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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1:50:57 作者: 金陵雪
    他一面推著單車行在上山的柏油路上,一面問身邊的表妹:「阿玥,下學期要開始學函數了?」

    聞人玥在吃今天的第三支冰淇淋。她有兩顆蛀牙,怕涼怕凍,可是又貪那一點甜,於是小口小口地吮。貝海澤見她沒有回答,便撥開她的髮絲,摘掉隨身聽耳機,又問了一遍:「有沒有預習?要不要我替你補一補?」

    在貝海澤的心裡很喜歡看到表妹笑。聞人玥是美人胚子不假,更得意的是嘴唇生的美而嬌嫩,大概正是古書上說的那種櫻桃樊素口。不笑的時候有些楚楚可憐的意味,大笑的時候一派燦爛,簡直能與春日媲美。

    但她的第二磨牙換的不是很好,長得歪突出來,下半年就要和貝海澤一樣戴上牙箍了。此時因為愛美,不敢大笑,只能微微笑,眼睛卻是發亮的:「補什麼?語數外就像我的牙齒一樣,都是窟窿!補也沒用哩,海澤表哥。」

    他問她期末考多少名。聞人玥惱了,一扭身跑到前面去:「不告訴你!你只會笑我!」

    她永遠記得,那天是八月十四日,她與表哥貝海澤一起去外公位於長壽山的別墅。天氣很好,熱而不燥,愈發襯得碧空如洗,層層疊疊的白雲,鬱鬱蔥蔥的樹木,山風吹過,一棵棵似乎是伸長了手臂在歡呼。

    天,雲,樹,最最單純與歡樂的白,藍和綠。回想起來,她那天是有些莫名其妙地興奮。天藍色的水手領校服套在尚未發育的身上有些空空蕩蕩,但楊柳小蠻腰已經有了雛形,走動間山風便纏了上來,撫得她十分愜意。

    聞人玥學習不怎麼樣,臭美卻是娘胎裡帶來的習慣,又得到了繼母的鼎力支持。即使是一條校服裙,也特意多洗了好幾次,好讓它褪色到和天空的顏色一模一樣。她沖在推著單車的貝海澤前面,撩起裙擺,露出大腿,追那一絲絲的涼意,來平息身體裡的那一絲絲若有似無的燥熱。

    因為自幼失恃,沒有人跟她說過,她是從哪裡來的。也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輕佻,有失體統。要到初二才開生理課,即使那時老師也不會講得多詳細。她不知道荷爾蒙將會是非常強大的一種力量,她那八十九斤的身軀,敵不過這幾微克的雌二醇。

    這條路素來是寥寥的。難得今天忽而有同向的計程車從他們身邊擦過,忽而有男孩子騎著單車,雙手脫把,一口氣地衝下坡去。

    那男孩子和她差不多大,一件T恤鼓得像帆一樣,整個人就跟乘風破浪一般地沒了影兒。聞人玥見他那麼灑脫,便轉過身來對貝海澤說:「海澤表哥,我們待會下山也像他那樣衝下去吧。」

    「不安全。」停一停,貝海澤又笑她,「還沒到外公家,怎麼就想著走了呢?」

    他們兩個的母親是親姐妹,分別是大國手伍宗理的大女兒與三女兒。昔日伍宗理是很疼這一對女兒的,但可惜聞人玥的母親福薄,才生了她就去世了。好在聞人玥對母親並沒有什麼記憶,故而與後來出現的繼母匡玉嬌也磨合得很好。

    既然和繼母相處得好,她便算不上灰姑娘,也算不上白雪公主,性格並不懨懨寡歡,也不純真無邪,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愛玩貪靚:「因為我要趕回去看鐘晴的新劇呀!」

    貝海澤一門心思用功讀書,鮮少看電視,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聞人玥一面解釋鍾晴是新近紅起來的少女明星,一面又莫名其妙地吃吃笑起來:「海澤表哥,這方面你就沒我懂得多,因為你是書呆子。只有書呆子才不知道鍾晴。格陵有幾個書呆子,就有幾個人不知道鍾晴。」

    貝海澤也覺得她今天有些奇怪瘋癲,但只當她是放假玩得瘋了,由得她撒開兩條腿率先衝進別墅:「別跑得太快了,小心摔跤!」

    她卻是想要趕快躲起來,再嚇表哥一跳。客廳的東南側有個小會客室,門虛掩著,是絕佳的藏身地方。

    若是正常情況下,聞人玥不會冒失;但是那一天她就是失了態,什麼也沒有想,只是覺得猛跑了這一段,已經熱得喘不過氣來,心又跳得厲害,於是掀了校服前襟大力扇風,一腳將會客室的門踢開。

    會客室里擺放著數組沙發,正對門口的沙發上坐著一名穿海軍制服的青年。

    這個人和聞人玥以前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不過她這個年紀,又能見過多少人?

    這個人頭髮很短,臉龐堅毅,高大健壯,四肢極長,古銅色的皮膚襯得那挺括的制服愈發地白,純的好像她一路上看到的雲。

    可是這白不是學校里學長學姐玉樹臨風的那種白,也不是醫院裡外公舅舅他們救死扶危的那種白。她盯著那個人的白,滿眼滿心,說不出地難受。

    她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把白色穿得那麼可怕,坐在那裡仿佛一道隨時會射出來的白光,吞噬一切。

    這個人就是聶未。

    他穿的是海軍的夏季便服,因為才過了訓練期,尚未授銜,所以肩章空著,只是在袖上縫著格陵特別行政區的海軍袖章。他翹著腿,手中拿著一頂黑色貝雷帽正在沉思,聞人玥慌頭慌腦地撞進來——他反應極快,立刻抬起一對烏沉沉的眼睛。

    聞人玥的校服是有襯裡的,所以就再沒穿貼身的背心;兩隻手掀著校服的前襟,即是等於將兩排嶙嶙的肋骨都給他看到了,一覽無餘。

    聶未還不及說什麼,她已經胸悶氣短,一顆心砰砰地幾乎要跳出嗓子眼——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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