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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59:20 作者: 回南雀
    商芸柔沒有多言,一旁商牧梟卻冷冷笑出聲。

    譚會長興許已經很習慣商牧梟這個態度,知道他是多難搞的一個人,被他冷不丁刺一下也不生氣,只是無奈地看著他。

    商牧梟沖她笑笑:「沒什麼,就覺得……你們真會聊。」

    我偷偷擰了下他的後腰,他吃痛地嘶了聲,不敢置信看向我,好像我做了多天怒人怨的一件事。

    「好好說話。」嘴上很嚴厲,手上卻仍是替他揉了揉方才被我擰痛的部位。

    他臉色稍緩,做了個深呼吸,沖譚會長含糊地道了歉,隨後拉著我坐到了一邊的長沙發上。

    楊海陽扶著商芸柔,坐到了另一條沙發上。

    眾人落座,譚會長沖小安道:「麻煩你把畫拿過來吧。」

    對方頷首,去了會客室另外一頭。那裡有道小門,似乎通往另一個空間。

    譚會長介紹道:「我們是在清理畫作,例行更換畫框的時候發現的它。它被藏在了另一幅油畫的背後,沒有畫完。我猜測,紫尋可能曾經試著想要畫完它,但沒有成功……」

    沒一會兒,戴著白手套的小安手裡捧著一副A3大小的油畫出現在眾人面前。油畫上遮著一塊白布,讓人看不到上面的內容。

    商家三人幾乎不約而同地坐直了身體,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楊海陽可能是想讓妻子放輕鬆,從後頭環抱住商芸柔的肩膀,握住了她僵直地擺在膝上的左手。

    手上一緊,我低頭看去,是商牧梟握住了我的手。

    「就是它了。」譚會長緩步到畫作前,手指輕輕捏住白布,一邊說著,一邊將它掀了開來,「我從未見過這樣溫暖的色彩,雖然未完成,但我認為這是一幅可以與《園景》相媲美的佳作。我個人特別希望你們能同意我們展出它,但……我知道,這主要還是取決於你們的意願。」

    如譚會長所說,這幅畫十分溫暖,不僅是色彩,也包括它所表達的主題。它描繪了一個「家」,一個溫暖,溫馨,充滿溫度的家。

    挺著孕肚的年輕女子坐在一把扶手椅上,穿著紅點連衣裙的小女孩好奇將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仔細聆聽著裡面的動靜。女子一手慈愛地撫著她的腦袋,另一手按在自己肚子上,男人則撐著椅背,站在一旁,滿眼溫柔地凝視著她們。

    女子無疑是梅紫尋,小女孩是商芸柔,男人是年輕時的商祿,肚子裡的……應該就是還未出生的商牧梟了。

    任誰看了這幅畫,都不可能忽略掉梅紫尋臉上那種母性的光輝。

    它吸引著我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她柔和的眉眼上,忍不住想要為她能再次成為母親感到高興,想要發自真心的微笑。

    「天啊……」商芸柔顫抖地捂住嘴,失聲痛哭起來,「她沒有毀掉它……她把它藏了起來……我以為她把它毀掉了……」

    她徹底地失控了,顫抖著泣不成聲。我從未見過她這樣奔潰,哪怕親弟弟在除夕夜帶了個男人回家,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待客,而現在,她被一幅畫擊垮了,卸下了堅硬得如同鋼鐵一般的外殼,像個小女孩一樣嚎啕大哭。

    怕商芸柔哭壞了身子,譚會長要小安趕快拿走了那幅畫。

    會客室迴響著商芸柔的小聲啜泣,商牧梟垂著眼,臉上沒什麼表情,商祿將茶杯擱到茶几上,疲憊地長長嘆了口氣。

    「這幅畫我們……我和芸柔都知道,但我們以為它早就被紫尋銷毀了。」商祿揉著太陽穴道,「這是從她懷孕五六個月時開始畫的,後來她……她就病了,沒辦法繼續。情況變得很糟,她不允許我們問畫的事,不然就會非常激動。她去世前,把那兩年她畫的畫全都燒了,我沒想到她會留著它。」

    譚會長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道:「我不知道你們剛才有沒有注意到,畫的角落裡有幾筆非常突兀的灰色,是後來加的,所以我才會說……她可能試著畫完它,但沒有成功。」

    商牧梟在這時突然站起身。

    「這幅畫和我沒多大關係,你們兩個決定要不要展出它吧,我先走了。」說著,他回身伸手給我。

    我愣了愣,看了眼不做聲的商家父女,握住商牧梟的手站了起來。

    回程的路上,商牧梟變得更為沉默,這種「沉默」並非不說話那麼簡單,它伴隨著低氣壓與壞脾氣。

    廣播裡,勃拉姆斯的作品介紹還在繼續。

    「……接下來,為大家帶來的是勃拉姆斯最為人熟悉的一首作品——F調搖籃曲。因為優美的旋律,它常被各大歌唱家當做音樂會的保留曲目。」

    渾厚高亢的女高音在背景里緩緩響起:「Lullaby and good night……with roses bedight……with lilies bedecked is baby」s wee bed……」

    」安睡吧,小寶貝,你甜甜的睡吧,睡在玫瑰花的被裡……」

    「關掉。」

    商牧梟的聲音夾雜在其中,我並沒有第一時間給出反應。

    「關掉!!」過了會兒,他更大聲地嘶吼起來,仿佛一秒也無法忍受這首歌的存在。

    我連忙將收音機關了,同時他也迅速將車靠到了一邊。

    拉起手剎後,他往後退了退,遠離方向盤,抹了把臉,表情異常沮喪道。

    「對不起……」

    他眼底很紅,聲音顫抖,我甚至懷疑他那樣快離開基金會,是不想商祿和楊海陽看到他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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