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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59:20 作者: 回南雀
    方麒年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煩躁地皺了皺眉,話里有幾分意味深長:「關係再惡劣,父子始終是父子。我要是今天不跟過去,明天換我躺下,他估計看都不會來看我。」他將手裡的紙袋輕輕放到地上,沖我微微笑道,「這些天謝謝你的收留,以後有機會再請你吃頓真正的大餐。先走一步,有事隨時聯繫我。」

    拍拍我的肩,他大步出了病房,看著應該是追商祿去了。

    第69章 好巧啊

    商牧梟直到後半夜才醒過來,而那時我的理性和感性正在腦海里展開激烈的互搏。

    理性說:「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這麼嚴重,今天只是個意外,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意外。不做賽車手就不會有事了嗎?」

    感性反駁:「世界上有很多意外,但危險的職業遇到意外的概率總比普通職業多吧,這點你不能否認。」

    「這可不一定。你去搜搜這麼多年有幾個賽車手死於比賽的?那都是極小極小的概率,比這世上大多數職業都安全多了。」

    「世界上才幾個賽車手?一百個里有一個出事都是1%,還不夠多嗎?」

    「你這樣是因噎廢食,你自己難道會因為喝水嗆了口水就永遠不去喝水嗎?」

    感性讓它去死。

    「你在想什麼?」

    我猛然回過神。

    商牧梟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抬起插著留置針的手,點了點我的唇角:「好嚴肅。」

    我怔怔看著他,小心攏住他的手,問他渴不渴,餓不餓。

    他臉色還很蒼白,說話也像是沒什麼力氣:「有點餓。」

    病房裡自帶一個茶水間,有微波爐和冰箱。我怕他半夜起來沒東西吃餓著,早些時候特意外賣叫了清淡的蔬菜粥存在冰箱裡,這會兒只要拿出來熱一下就好。

    墊高商牧梟的枕頭,我讓他等一會兒,自己去給他熱粥。

    當微波爐運轉起來,我維持了一夜的鎮定,強裝了一晚的從容,忽然毫無預兆的瓦解。

    我緩緩俯身,將額頭抵在冰冷的檯面上,眼淚抑制不住地一滴一滴從淚腺里溢出,爭先恐後順著眼角滑落。

    手指緊緊攥著大理石的台面,用力到指甲都隱隱作痛。我咬著唇,小心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直到那股龐大而洶湧的情緒宣洩完畢。

    微波爐里的粥「叮」地熱好了,我鬆開齒關,嘴裡竟然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就著一旁洗手池洗了把臉,順帶漱了漱口。邊用紙巾擦臉邊抬頭看鏡子裡的自己,除了眼底有些紅,不仔細看應該是看不出什麼的。

    將紙巾丟進垃圾桶,我從微波爐里端出溫熱的粥,重新回到商牧梟身邊。架起桌板,把粥放到上頭,讓他自己吃。

    他估計是真的餓了,用勺子吃了兩口,嫌慢,索性端起碗仰頭咕嚕咕嚕灌下,只一會兒便將一碗粥全都喝光。

    吃完了,他滿足地揉了揉胃,又接過我遞給他的熱水喝起來,喝了沒幾口,視線瞥到我,忽地動作一頓,放下杯子問:「你怎麼頭髮濕了?」

    我摸摸自己潮濕的鬢角,隨口扯了個謊道:「剛剛覺得有點困,就洗了把臉。」

    他伸手撫上我的臉,指尖落在我的眼尾。

    「之前我迷迷糊糊醒過來,看到你在我床邊,瞧著……特別傷心。」他指尖微涼,帶著些許藥味,「我以為你哭了。」

    我蹭著他的掌心,否認道:「沒有,我沒哭。」

    北芥,你為什麼不能自私一點呢?為什麼不能大聲告訴他,對,你就是很傷心,你一點不希望他再繼續賽車呢?

    你要理性到什麼時候?你明明那麼害怕。

    商牧梟吃飽喝足了,躺著和我說了會兒話,知道商祿來過,還在旁邊看了他許久,嗤笑一聲,不予置評。

    腦震盪再怎麼輕微也屬於腦損傷一類里,說著話他臉色越來越白,最後閉上眼躺床上直說自己頭暈。我忙要叫護士,他不讓,拍拍自己病床,讓我上去陪他一起躺。

    「……」

    一時我都不知道他是真暈還是裝暈了。

    我瞟了眼病房門:「被護士醫生看到了不好……」

    他側過身,空出身旁一人的位置,枕著枕頭,拿小狗一樣的眼神瞅著我。

    我心裡哀嘆一聲,知道自己沒法拒絕,於是將手伸給他,要他拉我上去。

    他笑著過來抱住我,雙手穿過我的腋下,將我拖到了床上。

    脫掉鞋,我與商牧梟側身擠在小小的病床上。我靠在床頭,沒有完全躺下,商牧梟則徹底地躺下,抱著我的腰,臉埋進我的腹部。

    我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樣哄他。

    他呼吸平緩,很久沒有出聲。我以為他睡了,也打算閉眼小歇一兒。

    「老師,他們都以為是雨天打滑。其實不是,是我害怕了。我害怕下雨……」他突然開口,手臂緊緊地抱住我,「我害怕雨滴打在身上的感覺,害怕想起被丟進雨里,我媽死的那天。老師,我要是一輩子害怕該怎麼辦?要是他們知道我沒法兒雨天比賽該怎麼辦?」

    我睜開眼,看向腰腹部被子下小山似的隆起。他抱得我那樣緊,以致於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輕微顫抖。

    我沒有辦法讓他放棄賽車,這不是理性的勝利,也不是我不夠自私,相反,我無法說出口,完全是出於另一種的,可能會失去他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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